第9章 09.
一中的晚自习上课比较晚，季明月两人进校时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他们。
季明月走在叶云舟前面，有注意过路人落到她身上的眼神。
她想起白柠珂说过叶云舟人气很大。
无所适从悄悄蔓延全身。
叶云舟落后小姑娘一步台阶，他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掀眼望过去，侧面楼房斜着阳光，打在他微侧的半边身子，虚化了白色衣料轮廓。
“等一下。”
季明月有些愣，迟疑转过身。
他在下面一步台阶，清静的瞳孔望着她，即使慢一步台阶他依然高出她很多。
“怎么了？”
他们离得很近，小姑娘呼吸的温度撒在他衣服上，透过薄薄一层布料，清晰可感。
叶云舟一瞬间呼吸很浅，睫毛垂下，沉沉目光落入她清透温柔的眼里。
奇奇怪怪的感觉。
把帽子扣在小姑娘头上，叶云舟缓缓开口，很轻很清楚：“不用在意他们的眼光也不需要在意他们说过的话。”
“有什么事我挡着。”
…
他说，有什么事他挡着。
…
季明月瞳孔轻轻一震，他都知道。
他往下退一步，距离隔开，他轻轻一笑：“回去吧，明天就好了。”
她见他伸开手指，轻轻左右摆了摆。
他难得一笑，瑰丽余晖勾勒弯起的眼尾，净黑瞳孔盛满笑意。
少年的话充满轻松，却带着无法忽视的郑重。
季明月照样摊开手指，左右摆了摆：“拜拜。”
叶云舟看着小姑娘背影渐渐变小，眼睑下垂，嘴角扯了扯。
心里烦。
他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led屏幕，手伸进口袋捏住校卡，硬质塑料边缘划过指尖。
三个小时。
足够了。
…
小姑娘最近感觉很奇怪，走在路上经过她的每一个人看见她都好像带着莫名情绪。
对她散发出来的善意好像过了头，还有些隐晦可怜她的意味。
白柠珂纠结地咬着酸奶盒吸管，看了一眼情绪不好默默戳饭的小姑娘。
喝口酸奶又看了一眼她，季明月放下筷子，叹口气：“怎么了？”
白柠珂现在很纠结，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心翼翼开口：“宝贝，你现在清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啊？”
小姑娘摇摇头。
她现在很迷。
白柠珂看她一副啥都不知道的模样，倒吸一口仙气：“你，你怎么就惹上校霸了？！”
季明月觉得更迷了，她怎么就惹上校霸了？
“谁啊？”
“呃……”白柠珂把最后一口酸奶吸完，斟酌了下措辞，“陈风矜啊，这可是跟你哥哥他们齐名的人物！”
她继续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听他们说这人就像一个疯子一样。”
白柠珂说完还四周看了看，继续悄悄咪咪道：“就听说有一次隔壁职校把他马子给欺……”
她顿了下，看见小姑娘很疑惑的眼神，心里唾弃自己，说的什么玩意儿。
“就是把他相好给欺负了。”白柠珂面不改色继续道，“反正听别人说他直接把人给揍进医院了……后面我也不知道了。”
“这些都是我听说的，我听说的！”白柠珂连忙撇清关系，“我听他们说你这件事好像就是陈风矜的小弟来整的。”
季明月没有说话，白柠珂看着她眼睛里清清透透的，莫名有些心虚。
“他…他小弟说，你是他们老大看上的人，要是不想挨整就好好学习别来招惹你。”
白柠珂啧啧称奇，还好好学习，这冠冕堂皇的说辞。
小姑娘彻底默了，忽然想起叶云舟那天说的话。
这件事，他知道吗？
“我知道了。”季明月没心情吃饭，她决定去找叶云舟弄清楚。
…
军训昨天就已经结束，外加还下了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腥潮的水汽，大片的树林子绿得过分。
季明月来到篮球场，发现只有夏至深和陆隽在。
陆隽眼尖，把球递给夏至深就跑了过来，黑色的发梢还滴着汗水。
他难得一次没有特别高兴，有些小拘谨：“找衍哥啊？”
她晃晃头，清清澈澈的眼睛环顾一下四周，有些失望。
陆隽清楚她找谁，这件事确实是叶云舟没办好，现在连带着他都觉得不好意思面对小姑娘了。
他挠挠后脑勺，浑身不得劲儿：“小仙女你也别怪云哥，这件事本来可以好好办成的，就怪陈风矜那王八蛋出尔反尔，乱搞一通。”
“他人呢？”她现在只想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哪儿，你告诉我。”
陆隽当场就急了，这云哥现在说不准正揍着陈风矜那小王八蛋呢。
叶云舟都没让他俩去，小姑娘去闹个什么劲儿。
“不是，你听我说。”陆隽有些烦躁，“云哥他会解决好，你不用担心。”
“他，他没有打架吧。”
“没有，你放心，云哥怎么可能会打架，人家一标准三好学生。”陆隽咳了几声，心虚得要命。
季明月天生情绪敏感，陆隽在撒谎，她看得出来。
所以，现在叶云舟跟陈风矜在一起，还可能会打架。
“带我去找他，带我去。”她一想到叶云舟为了一件不必要的事情可能会受伤，眼眶忽然就红了，声音微微打颤，“拜托，求求你了…”
陆隽没想到小姑娘会哭，眼眶都红了大半，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烦躁地揪了把头发，这都什么事啊！
“我带你去。”不远处的夏至深把球丢在地上，拿过长椅搭着的毛巾，走到季明月身边，“但是你得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待在我旁边，不要走开。”
小姑娘红着眼眶点点头。
陆隽拉住夏至深，对他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陆隽手被他拿开，被他拍拍肩膀，他说：“放心，我有分寸。”
…
高三楼天台。
铁门泛着金属冰冷光泽，天台很干净，应该是经常有人来。
“这就是你的办法？”叶云舟下颚线紧绷，后背靠着栏杆，明明是懒散极了的状态，语气却泛着冷意。
他掀眼直直看向同样靠在栏杆边的人，淡淡的烟雾从那人指尖溢出，看不清眉目。
叶云舟转身手搭在栏杆上，鹤城一中的位置采景很好，从这里一眼望过去是大片大片绵延的山野，远处谷壑弥漫着雾气，正往这边慢慢延伸。
他见那人抽完一根烟，继续道：“陈风矜，你把我的事搞砸了。”
陈风矜从烟盒里又拿出一根烟，对于叶云舟的话，他并不表示认同：“这可不能赖我。”
银色打火机在指尖转了圈，泛红的火焰燃起，他似乎心情不错：“我只负责说，他们负责做，难免有偏差。”
叶云舟沉沉目光落在陈风矜身上，他确实看不透这个人，有时候特别好说话，有时候却像疯子一样不近人情。
他眉眼黑得骇人，瞳孔如北国寂冬的夜色一般透不过任何光，狭长眼尾藏着拒人千里的刃芒。
“你到底想干什么？”叶云舟不想再跟他耗时间。
陈风矜把点燃的烟夹在指间，闻言轻笑，缓缓吐出几个字：“想瞧瞧你护着的…”
“宝，贝。”
叶云舟突然卸了力侧靠着，毫无情绪扯了扯嘴角：“你应该了解我。”
陈风矜忽然觉得没意思，老是勾不起这人情绪，掐了烟：“放心，我说着玩儿呢。”
陈风矜把烟和打火机随手丢在一旁，语气冷漠：“这事我真没插手，他们乱扯我也不知道，我会处理的。”
叶云舟轻哂。
陈风矜下了楼，瞧见了夏至深，以及一个小姑娘。
他毫不掩饰的目光落在季明月身上，嘴角轻勾。
没想到叶云舟好这口，还挺好看。
夏至深侧身挡住他的目光，看了看他脸，松了口气。
就怕这人突然发疯跟叶云舟动手。
看样子应该没发生什么。
除了叶云舟，他们跟陈风矜都不熟，即使小时候见过，他也并不想跟这人有什么来往。
他冲陈风矜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等人走后，夏至深对小姑娘说：“云哥就在上面，去吧。”
季明月感激地冲他笑笑，往楼上走。
夏至深耸耸肩，这小姑娘八成喜欢叶云舟。
倒是衍哥那里怕是不好松口。
自家妹子喜欢上了自家兄弟，造孽啊。
…
季明月看见叶云舟的时候，他指间搁着一支烟，懒散斜靠在栏杆边，半敛眼睑，下垂的目光一直盯着腾起的烟雾。
他有心事。
“叶云舟。”
他一愣，抬眼望过去，刚才还想着的小姑娘正站在不远处。
烟雾猝不及防进入呼吸间，他咳嗽了声，掐了烟。
“没大没小，叫哥哥。”把掐了的烟丢进角落的垃圾桶里，他弹了弹刚才掐烟时沾在手上的烟灰，“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不能来了？”他离她有些远，她刚想走近几步。
叶云舟抬手打下一个手势，示意她站远点：“有烟味。”
小姑娘一愣，乖乖站在原地不动。
…
季明月站在楼梯口，没多久叶云舟从拐角出来。
她刚想走近，又停下来。
叶云舟去洗了把脸，面上还淌着水滴，额前头发和衣领都有些湿。
他看见小姑娘的动作，唇角微翘：“有纸吗？”
她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没有开过封。
叶云舟扬扬下巴：“帮我打开一下。”
小姑娘还是照做。
他指尖微动，真乖。
季明月有些纠结看着正在擦手的叶云舟，鼓鼓脸颊道：“抽烟不好。”
“嗯，戒了。”他头都没抬。
小姑娘一怔，答应得这么快。
应该是敷衍她的，她想。
叶云舟把纸丢进垃圾桶，侧过身子看她：“你也别学。”
她有些莫名：“我知道。”
他轻轻瞥了她一眼。
叶云舟捏了捏眉骨，语气抱歉：“这件事情是我没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
小姑娘不赞同地晃晃头：“你帮我为什么还有错？”
“因为我帮倒忙了。”他一直看着她眼睛，里面干干净净，他笑，“记住，不要觉得别人帮了你就一定是帮对了，他也可能是帮了倒忙。”
“但是我没觉得你帮了倒忙。”她觉得他很好。
叶云舟无奈笑出声，这小孩太倔了。
他确实拿她没办法：“行，我的荣幸。”
季明月弯了弯眼睛，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一袋糖递给他，声音细细软软的：“想抽烟了就吃颗糖。”
叶云舟盯着糖，这可误会大了，他就没吸过烟。
不过已经被小姑娘误会了，他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把袋子接过来，语气里透着丝无奈：“成。”
撕开包装塞一颗进嘴里，他听见小姑娘的声音：“哥哥…”
他歪头：“嗯？”
季明月连忙摆手：“不是，我是想问我哥哥，我最近都没有见到他。”
叶云舟：……？？？还挺尴尬。
他有些不满：“怎么？季星衍是你哥哥，我就不是了？这些天我做的所有都喂了狗？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哥哥。”
被喂的小姑娘：“……哥哥。”
某人些许满意地应了声：“嗯。”
草莓味的糖抵着舌尖，甜腻的气息充满口腔，他咬碎糖果：“季星衍最近有点忙，我都很少见到他，别担心。”
季明月点点头。
“季明月。”
她抬起头，唇上突然轻轻抵上一颗糖，柠檬味的糖果，气味绕上了她鼻尖，很淡。
叶云舟手指抵着糖送到小姑娘嘴边，她张嘴咬进去时，温软的触感一瞬间刺激他的指腹。
楼道间玻璃窗外照射进来大片大片金色的霞光，细碎落入他瞳孔里，清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色。
“该上课了，我送你回去。”他侧过头牙槽咬得有些紧。
小姑娘吃的糖滑到了口腔左侧，微微鼓起来，她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拜拜。”
叶云舟这次没有异议，沉默点点头。
小姑娘下楼梯时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热烈的余晖撒在阶梯上，白色校服穿在小姑娘身上很好看。
她笑得很开心，也很扎眼，他的心都好像被烫出了一个洞。
他眼底沉静下来，握着糖袋的手渐渐收紧，指节泛白。
叶云舟，做人。
…
“动心了？”夏至深把手搭在他肩上，看见他难得这么沉冷的脸，夏至深笑了，“栽就栽了呗，你不栽还有大把的人抢着栽。”
叶云舟掀了他一眼，语气透着凉：“我叶云舟也要做人。”
夏至深轻哂：“你是要做人，可有些人偏偏想着不做人。”
叶云舟没再说话，平时懒散的样子也消失了，整个人透着锋芒，甚至连照进楼道热烈的阳光都要避让三分。
夏至深接着说：“我看小姑娘也挺喜欢你，你要是不喜欢可别吊着人家。”
叶云舟舌尖扫过尖利的犬齿，他知道她喜欢他，小姑娘的情绪他都感受得到，包括她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喜欢。
可是他不能，这是他兄弟的妹妹。
他扯了扯嘴角：“我只把她当妹妹。”
夏至深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人重兄弟情义，小姑娘是自家兄弟妹妹，他过不去这个坎儿。
“给我也来颗糖。”夏至深摊开手。
叶云舟冷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拍进他手里，道：“自己去买。”
夏至深轻啧一声，再别扭小仙女就是别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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