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小同学，不舒服啊？”懒洋洋的声音勾着尾调漫不经心在头顶响起，向挽清抬起枕在手臂上的头。
靠窗的位置总是占有最优势的光线，清和晨曦掠穿透明玻璃窗，直直铺天盖地袭进教室，身穿校服内衬短袖的少年面庞覆上一层浮白的光辉，下垂眼睫携着懒散笑意的瞳孔倒映向挽清向上望的面容。
“您倒是给个话啊。”许盛扯开嘴角，眼尾也是添着笑意，毫不客气拉开她旁边空着的座椅，“每次都不想理我，让我真的很尴尬知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可将手肘搁在课桌上撑着下颚歪头看向挽清的模样却没有丝毫尴尬的意味。
倒是一副吊儿郎当，反客为主的架势。
向挽清却是一下愣住，没想到他就这么一下坐到她旁边，上身松懒，下面却将脚抵在桌脚横木上，恰恰好好圈住这一小片区域，让她退不出。
“你……”小心翼翼往后面墙壁缩了缩，向挽清颤颤着睫羽，“我们没那么熟。”
听完她的话，许盛也就不在意地轻笑出声:“你要是肯愿意多回我几句话，没准咱早熟了。”
不好把人吓跑了，许盛撑起身，下一瞬又突然侧身压下肩颈，发尾黑黢黢染了晨光，明微间涌过乌龙茶的青山白雾，微苦涩清的陌生气息笼罩下，当场定住向挽清因慌张而僵住的身子。
“别不理我了，多回回我。”沉默一会儿许盛垂下眼睫盖住眼底的漆黑，语气里多了认真。
“求求你了，小同学。”
等那股涩清的茶雾香被逐渐浓烈的日光揉碎后，向挽清僵硬的手指才轻微曲折，后怕一般松了一口气。
这人……太过莫名其妙。
她在午休时不自觉又走到那棵庄严肃穆的古树下，脚下青石板上是周遭花树簌簌悉悉掉落的花瓣，粉白浅黄雾蓝大片大片铺开，头顶绿弧浮动，夏日的燥热都仿佛冲散开来。
向挽清抬头往上望去，绿叶枝干间并无蝴蝶栖息。
他不在。
她没由来心底一颤，莫名极大的坠空感在心腔汹涌，急急转身，下一刻却怔住。
季青临站在石板路两条分叉路的交汇处，白色校服内衬下的肩身宽阔，白得好似要被阳光照透明的颈肤在雪松雾林气息下凝了层霜。
“哥……”向挽清愣愣走过去，眼尾在见到他的下一瞬便红晕开，她抓住他的手指，颤着声音问，“叶纪棠他……”
“出国了。”
毫无情绪的话语却有着将此时此刻的热烈变成寒雪肆虐的凛冬，又似当头一棒重重狠敲她的后脑，没有知觉般神经麻木，又在下一瞬巨痛侵袭骨骸，让她差点眼前骤然失色。
原来，在他那里她也是不重要的……
“难受？”季青临神色淡漠垂眸看她，唇角没有丝毫弧度，“要哭吗？”
“不是……”向挽清慌乱擦掉滑下的一滴眼泪，哽咽着，“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特别差劲，好像真的没有一个人会真的喜欢我……”
“我以为，以为我们是朋友，可是好像并不是……好像我真的真的一点儿……一点儿都不重要……”
她一直以为叶纪棠认为她是不一样的，是让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被人重视，可以拥有无比珍贵情意的一个不那么差劲的人。
但是她好像错了，根本不是这样，她真的一直都是一个不值得交付真心的人，活该一辈子站在黑暗处，不配肖想任何珍贵东西。
下一刻冷冽的雾雪包绕她，骨骼明晰的手指逐渐嵌入柔长发丝中，向挽清怔愣着，触碰间是少年内衬下温凉的身躯，夹杂沉稳的心跳声。
季青临将向挽清整个人抱进怀里，曲折优越下颚轻微下抑，深入皮血的冷漠仿佛破碎开，他的声音清晰冷持。
“向挽清，你从来都不差劲。”
哪怕是温室里的娇弱兰花，也不会在任何艳丽鲜花面前失色。
因为，你是独一无二。
少年的话强势侵入她耳膜，灌进血流里，心脏仿佛也死灰复燃般重新跳动起来。
向挽清突然崩溃，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衣服，止不住的泪水浸着哭咽声湿透季青临的白色内衬。
––
可是，小兰花从来都没有进入过温柔暖和的温室，她经历过的从来都只有风雨飘摇，过路人的踩踏。
她只是一株污泥下逼迫坚强生长的兰花，怎么可能跟那些温房里安安稳稳被呵护的鲜花一样。
过路人不会为这样不起眼的花草驻足停留。
没有干净的灌溉，没有精心的照料，没有温柔的爱意，她活不长的。
––
季青临和向挽清的关系好像冰释前嫌一般，他会在放学后在高一楼下等着向挽清，会刻意放缓走在前面的步伐，会偶尔亲昵般摸她的头。
“临哥，段雅都已经走一个月了，她真舍得跟你分了？”高一才放学，楼大厅稀稀落落的学生走出，任晚嘉看了一眼身旁冷淡的少年，有些疑惑道，“挺蹊跷。”
清黑眼眸略过三三两两的高一生，季青临下压目光，不着意味应了声:“各取所需。”
段雅需要他来添她脸上的光，他也正缺个人来恶心顾微，谈不上感情，各自利用。
那天她约他出来，在傍晚霞色晕染的天台上，他倚着栏杆没什么心情听她说话，神情也没多少认真。
“你喜欢上了向挽清，是吗？”段雅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黑色百褶裙折痕清晰，垂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因为段雅的不知分寸，季青临少有地皱眉，声音平静却是冷清。
“该你管？”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样貌妍丽的女生眼眶瞬间红了，她下意识想往前走向他，却因为想起以前少年的冷漠忠告而硬生生止住脚步，指尖止不住颤抖。
季青临清楚明白告诉过她，跟他在一起，不会得到任何恋人间该有的一切，不能越界，不能放肆。
她记住了，一直都做得很好，小心翼翼维持一段令所有人艳羡而虚假空白的荒唐恋爱。
可向挽清的出现打破所有，要将她与季青临之间唯一脆弱的联系割断，摇摇欲坠又无法修复。
为什么向挽清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所有她辗转反复，日思夜想的东西？
季青临的注视，牵手，拥抱，这些他明令禁止的行为在另一个人身上得到轻而易举的实现。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做得很好了，为什么季青临始终不会将温柔分出那么一点点施舍给她？
眼眶抑制不住流出泪水，段雅最终不甘心地问出口:“季青临，你到底有没有一丁点想过我？”
暑风缠在晚霞里，从远处天边山脚铺浸开，一簇簇鲜妍的玫瑰开放，仿佛染红少年的白色领口，温柔了他眉宇间的冷漠与不近人情。
可平静不掺玫瑰晚霞暖意的声线彻底碾碎段雅的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
是认真的答复，也是冷血的拒绝。
“没有。”
“那分手吧……”段雅不想让季青临踩碎她最后仅剩的可笑的骄傲，想用自己的话来结束这场闹剧，“我们分手……”
季青临直起身，步伐不紧不慢与她擦肩而过，最后一次靠近的距离携着雾林的寒气和晚霞的美好，他的应声跟随其后。
“嗯。”
––
人潮袭来，季青临站在花坛边角，身形高大修长，肩背宽阔，在花香涌动中吸引一道又一道目光。
向挽清一出教学楼入目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黑色校服西装裤腰内扎白衬下衣摆，领口处的纽扣永远不会系上，凸型明显的喉结显露，下颚线明晰折起，瞳孔漆黑透清。
季青临当真是有会蛊惑人心的资本。
她忍不住小跑过去，站定在他面前，还未停止飘动的发丝扬起弧度，如蝴蝶蹁跹和银杏叶浮动一般。
“哥。”
向挽清扬起头，茶褐色眼底晶亮一片，满满当当的眼神让季青临不由得恍惚一瞬，随即逝去的复杂感觉让他眸色深沉。
小兰花倒是会哄骗人，有本事得很。
“回家了。”季青临将手指伸进衣领中撩起一截空隙，热风一下灌进去，贴上时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热意。
任晚嘉眼瞧着季青临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纳闷这是转性了？
算是良心发现要对妹妹尽哥哥的义务了？
心思一转，任晚嘉突然闷声一笑，透着光的瞳珠泛笑看向向挽清，朝野般的面容迎来清晨雾露，唇角勾起笑:“妹妹，快回家吧。”
绿植茂密，花香四溢的花坛旁，少年扬着笑，送走了向挽清。
向挽清追上季青临，落后一步的距离让她隐约闻到他身上雪松雾林的冷香，就如抓不住的雾一般萦绕在鼻尖。
“哥。”
她轻声细语，像湖岸柳絮扯着旋儿落在他耳尖，细软带痒。
季青临冷不丁停住脚步，没转过身只就声音显起:“说。”
“你不是说要知道叫人吗？”向挽清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他的身形高挺，她只能仰头看他，“我在叫你啊。”
向挽清的音色天生温柔，带着深谷的幽雅，就像山涧野雾中花簇簌簌，水瀑倾泻，清和一切。
他下抑的眼睫一颤，语气轻压。
“哪有你这样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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