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远离人群的向挽清下意识去寻找自家两个孩子，可在楼上绕了一圈都没找到，柔丽的脸庞浮现些许焦急，拦住一个佣人问:“见过小少爷他们吗？”
年轻女佣恭敬地回答:“夫人，小少爷他们好像从另一侧楼梯出去了。”
向她点点头，向挽清拎高裙摆，步伐加快，沿着灯光明亮的楼道走去。
顺着这一边的楼梯下去，通向城堡后花园，沿过鹅卵石路径两旁是高大笔直的花弧路灯，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周遭绿茵茵的草坪上，染出如露水晕亮的光珠。
为了好配这身礼裙，向挽清今天穿了高跟鞋，本来她就不习惯高跟鞋，走在这条路上让她感到些许心力交瘁。
夜晚很安静，有时几棵环绕的树之间设置低矮的明灯，还有西方天使的雕塑静静伫立在其中，手中抱着的竖琴精致漂亮。
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一处人工湖，规模不大不小，之中有一处圆形凉亭，用木质走桥连接湖心与湖畔，亭中灯光隐约，木桥围栏在湖光潋滟下映满水波纹路。
突然水波荡漾的声音吸引住她，在夜色与远处湖心灯色下几只黑天鹅游过，神秘高贵的黑羽仿佛浮动华丽色彩。
她不知不觉往湖心凉亭走去，结实的木板上发出与鞋跟相碰的声音，逐渐视野里那处凉亭模样清晰起来。
是亭檐四角勾巧，悬挂八角宫廷花灯，灯光映衬下其上的图案栩栩如生，凉亭上方覆盖琉璃瓦，大理石圆桌正正稳稳摆放在中心，三侧围栏美人靠。
踩上三层阶梯，向挽清没往中心走，反倒坐上廊椅，低头瞧被折磨的脚踝。
正想脱下高跟鞋看看泛疼的脚后，她却在安静夜色中抬头往过湖桥那边望，光影迷蒙间她见男人抬手按住桥栏，在不远处驻足。
向挽清坐在靠近檐柱与楣子相接处的靠椅边，灯影绰约，脚边垂落下的柔白裙摆随移动而摇曳，如被天鹅游戏泛翻起的湖纹，又如湖边枝叶倾伸的凤凰花树，楹花盈盈掉落，缀入湖水，舒展间可见姿色。
叶纪棠缓步走近，身形高大颀然，少了少年气，沉稳感一目了然。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是突然对上他的目光，眼眶没出息一下子泛了红。
她很想问当初为什么离开一点儿消息都不告诉她，可仔细想想，他们的关系好像一直都是她自以为是的深切。
也许，他从来没有重视过。
甚至就连离别都是悄无声息，轻描淡写。
慌张垂下头，向挽清这时不想看进那双深黑清净的眼瞳里，心脏些许发疼。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可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都会让她忍不住掉眼泪，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慵散。
她轻轻扬起头，眼尾泛红，抬眸看向他，勉强露出笑容:“挺好的。”
向挽清不想问他过得好不好，因为他的一切都早已经与她无关，哪怕最简单的朋友关系他都吝啬给予她。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叶纪棠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她，但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见她红着眼眶，他心里就发涩。
但他只是垂下眼睫，站立在另一边，四下夜风穿行，将她身上的兰花香卷过，让他平静的假面撕开一丝裂缝。
可能是夜里温度下降的缘故，她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哑:“季青临…他对你好吗？”
他有欺负你吗？你还会躲着偷偷哭吗？
“挺好的。”她只是重复着这三个字。
不知什么时候，那湖畔的红花楹花瓣竟然飘到湖心小亭里，给寂静中带来热烈的色彩。
叶纪棠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一声不吭，只是疏离礼貌道:“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话落他便离开，步伐坚定，身影挺拔。
转身隐入夜色中的叶纪棠只是强撑，眼底落寞间轻轻笑了笑，其实他最想问的还有一句——
有没有想过他，在他走后，在那些未给离别的日夜里，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想起有叶纪棠这么一个人。
这么一个不轻不重的人……
可是，他们彼此谁都没有资格再回头，是他亲手选的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靠近再相交的路。
走出后花园时，叶纪棠见一身显眼红裙的女人正站在一处雕塑旁，灯光撒下指间烟雾漫起。
“她就是你喜欢的人？”裴疏眠向来说话一针见血，眼底坦荡，语气并无惊讶，“眼光不错。”
叶纪棠唇角带笑，听完只是摇摇头:“过去了。”
这次本就是他想了结过去，与她的最后一次见面。
叶纪棠在裴疏眠眼里是极好的联姻对象，待她也是挑不出错，说到底两人只不过各取所需，她并不在意他的爱在谁身上。
因为，她根本感受不到也无法给予这种情感。
所以对她来说，互相不让彼此脸上挂不住就可以。
她让手中烟燃尽后道:“把云舟带上，回去吧。”
说完便抚了抚身披的大衣，妍艳气色在她身上毫不掩饰，她没动等着他。
叶纪棠轻声应了句，上前与她并肩走进城堡大厅，随从保镖接到吩咐去找小少爷。
不久后他们向季青临告别，离开。
——
佣人找到向挽清总算松口气，急忙道:“夫人，小少爷和小姐一直在找您。”
早已整理好情绪的向挽清有些懊恼，随即拎起裙面便跟着佣人回去。
刚回到二楼，怀里便被一个香香的小团子扑满，她接住小家伙后摸摸头，笑道:“跑哪里去玩儿了？”
怀里的小家伙蹭了蹭她，仰头看她:“看喷泉！”
她刚想说什么，小月亮格外兴奋道:“妈妈，我今天看见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哥哥！”
牵着她往回走，向挽清有些惊讶问:“是吗，有多好看啊？”
迈着小碎步的小月亮皱了皱眉，颇为严肃想了想:“跟哥哥一样好看！”
“他叫…叫，”小姑娘努力回想，“叫叶云舟！”
向挽清倒是没想太多，只是笑着捏捏小家伙白生生的脸蛋。
是夜，向挽清刚洗漱完，又见走廊尽头书房门口灯光亮着，便走了过去。
走进见男人没有换下参加宴会时的衬衣，白色衬衫下肩身宽阔，一言不发坐在办公椅上，依旧昏黄的灯光，他的眼神看过来时她却莫名感到心惊。
在昏暗光线里他的下颌线条似乎紧绷，平时冷漠的神色此时带上难言的沉抑与冰冷。
向挽清的脚步没有再动，因为她现在忽然有些脊背发冷的错觉，两人之间没有言语，气氛似乎也降到冰点。
“怎么，他回来就不亲近我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笑出声，“还是说，根本就忘不掉？”
向挽清因为他的话感到难解，而那声笑里又藏匿无形的刀锋，和着嘲讽硬生生捅进她心里。
她急忙走近他，解释:“哥，你误会了，我……”
“哦，在凉亭里聊的什么？”
他撑起身，高大的身躯挡住一部分光，黑暗笼罩下来，压迫她的神经。
“他问我过得好不好，就是这样……”拉住他的手，向挽清急得眼尾染成绯红，声音都在颤抖，“我没有……”
男人压下身，仔细端详她因解释而苍白的脸，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地扬起她的头，声音轻下去:“那你过得好不好？”
他的语气头一次这么温柔，可手上的力度却很重，疼得她眼泪一瞬间冒出来，却因为仰头的动作只能顺着眼尾滑下。
靠得极近的男人似乎没给她回答的机会，只顾自说道:“任晚嘉，许盛，现在又多个叶纪棠……”
“你说说，”语气陡然下沉，季青临眼底的墨色浓得化不开，“说说你怎么勾引他们的？”
向挽清整个人怔住，眼瞳紧缩，她没想到，季青临会这么看她。
霎时间，委屈，屈辱，一股脑全部从心腔内涌出，流经四肢百骸，渗入骨髓里，疼得她说不出话。
“我…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她生得纤弱，男人覆下能将她整个人拢在里面，此时阴翳里的她颤着身子，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脆弱得就像风雨肆虐里的兰花，只一眼好像就要死掉。
自始至终紧捏住她细白下颌的男人无声看着她，看她不可置信地望进他眼里，看她委屈到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言语，看她如同小兽一样无措痛苦。
“委屈？”他丝毫没有被影响，如旁观者一般看她独自挣扎，轻促地笑，“向挽清，哭从来都解决不了问题。”
此时此刻的季青临是完全陌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性，倏地，她看见了在季家时的第一次见面。
少年冷漠，难以接近。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你是不是，都不想听我解释……”竭力压制住泣声，向挽清慌张震栗着去牵他的手，几近卑微，“我真的，跟他们没有一点儿关系……”
可看进他眼底时，她真的彻底慌了，那里面没有一丝动摇与波澜，全是她惶恐不安的样子。
他好像，从来没有给予过她一丁点儿的信任，哪怕她声嘶力竭，哪怕她卑微如尘，哪怕她痛入骨髓。
她都看不到任何温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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