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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黑水牢狱


第二日,沈行秋问责“戒律峰”主事穆成安。其人言之无物,不知所云,口口声声说不曾有侄甥,更是极力否认门下有内门弟子江真。

        沈行秋眼眸一转,便知此事必有隐情,说道:“穆成安,主事之位先空出来吧。”

        穆成安哪里乐意,胡子都快翘上天,辩驳道:“仙尊,事无凭据啊!何故冤枉穆某人啊!”

        他演的尽兴,沈行秋却不乐意听他瞎扯,抬了抬手指,主事玉牌落在手中。

        “这些日子,先歇着吧。”

        穆成安不情不愿地垂下头,弄得沈行秋格外烦躁,他手一挥,穆成安便消失在原地。

        其他事宜皆吩咐下去,沈行秋只身前往戒律峰。

        戒律峰为衡元宗第五峰,掌刑罚律法。衡元宗上至长老主事,下至内外门弟子,戒律峰皆有问责、处罚之权。昔年宋雍昭设立戒律峰,沈行秋看过一眼名册便盖上仙印,并未过多过问。

        哪里知道这个毒瘤在衡元宗呼风唤雨数十年。

        沈行秋到达戒律峰时,并未现身。他看着眼前的高达数十丈的“纹龙镇尺”嗤笑出声,记得宋雍昭立“纹龙镇尺”,旨在告诫戒律峰上下“匡扶正义,捍卫天道”。

        真是够可笑的。

        戒律峰众人收到传讯,正齐聚“无为殿”整理着历来的卷宗,以备沈行秋查验。

        隐去身形的沈行秋撑着寒光剑,看着他们搬着一摞摞卷宗塞进箱子里,无数的箱子又齐齐码在墙后的密室中。

        “一群蛀虫。”他的声音不轻,在安静而匆忙的窝赃中格外清晰。

        一弟子回头怒骂道:“谁骂的蛀虫,信不信把你丢进黑水牢狱!”

        众人唯唯诺诺,无人敢应声。

        “都给我麻利点,要是被发现了,你们今晚都去里边待着!”那弟子突然暴躁起来,灵力幻化长鞭,肆无忌惮地抡抽旁人。

        沈行秋飞出寒光剑,直直刺入那弟子的肩骨处,剑尖穿身而过,露出足有三寸。

        “本座说你蛀虫。”

        他手执寒光剑,悠然现身,在众弟子震惊的目光中召回寒光剑,那弟子肩上的鲜血瞬间喷出来。

        “仙尊饶命,弟子是蛀虫、是蛀虫。”那弟子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格外狰狞。

        沈行秋不急于翻看卷宗,他将石室中的卷宗传送回寒光殿,踩着那弟子的手问:“黑水牢狱在哪儿?”

        那弟子一怔,却极快地反应过来,不顾肩上的伤口,连滚带爬地为他引路。

        最隐蔽的石室中,那弟子自机关盒中取出一个似圆似方的棋盘,禀报道:“这便是黑水牢狱,仙尊请过目。”

        黑水牢狱,为妖魔界上古灵器,其上为五行八卦纹盘,以棋盘做囚笼,以被囚者幻化成棋珠,被囚者其中挣扎求生,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所谓生死棋局。

        沈行秋问道:“这几人是谁?”

        弟子报了一连串名字,沈行秋一颗颗望过去,并无不妥。

        听见那弟子噤声,沈行秋抬眸望向他,问道:“为何不继续念了?”

        那弟子面色惊恐,颤抖着指向棋盘说:“仙、仙尊,弟子念完了,却多了两颗棋珠。”

        “什么?”

        沈行秋垂眸看去,两颗棋珠相距甚远,并不是同时入局,似乎相隔有半日。

        他猛然想起,方才念过的名字中有一个是江真。

        不好!

        他试探着两颗棋珠的内丹精元,果真是顾玄舟和白妙!

        今晨早些时间,晨雾尚未消散,白妙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

        她伸手抓了好几次,都没摸到那嗡鸣的东西。

        实在是太吵,她坐起来攥紧那只小东西,却看见江真浅笑着站在窗外。

        白妙垂眸看去,手中原是一只竹编的蜻蜓。手一松,竹蜻蜓扑棱着翅膀飞到江真肩上。

        【任务发布:探秘黑水牢狱,拿回飞雪佩。】

        原主的玉牌居然在黑水牢狱!

        白妙:这又是什么恐怖的地方,可以不去吗?

        话是这么说,在江真语气委婉、内容直白的请求下,白妙一路装傻跟她去了戒律峰。

        这样真的显得她很蠢,但是只能将计就计。

        戒律峰内被拉着下棋的白妙不曾多想,随手放了一颗棋珠,心想:这棋盘奇怪,棋子也奇怪,江真也奇怪,什么规则都不说。

        白妙并不会下棋,真的是随便下下。

        看见江真格外紧张,脸上的汗珠滴落在棋盘上,白妙关切道:“怎么啦?”

        “小师祖,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江真猛地抓住白妙的手,拽着她一起消散在黑雾中。

        进入黑水牢狱的那一刻,白妙立刻甩开她的手。

        真是知人知面不是心!

        “呵!”白妙在江真的泪光中狠下心,“你若是真的对不起我,就实话实说,谁让你这么做的?”

        江真哭着摇头,眼泪却不敢落下来,她跪在白妙面前,什么都不肯说。

        一看见别人跪她,白妙就心口一痛,仿佛原主暗无天日的十年就在她眼前,她冷声道:“你起来,不要跪我!”

        江真不答。

        白妙偏过头不再看她,打量着四周,心中又好笑又好气。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声响,卦位宫位变动,一白衣主事现身。他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但白妙肯定他是个老妖怪,估计受罚后被锁了千百年。

        他径直走向白妙,恭敬一跪,参拜道:“前戒律峰主事江呈涯,拜见小师叔。”

        白妙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她扫视着江呈涯,往后退了几步。

        “小师叔,今日属实冒犯了,江某人实有要事需寻一个答案,却出不得这黑水牢狱。”江呈涯恭敬道。

        白妙点了点头,躲在江真身后,戳戳江真:“你爹?”

        江真点点头,嗫嚅道:“嗯。”

        “小师叔,作为交换,还请您片刻后助我一臂之力。”江呈涯拱手道。

        “你妄想!我绝对不会帮你!”白妙喊道。

        江呈涯胸有成竹,神色自若地笑道:“果然如传闻般性情大变,哈哈!小师叔不必多虑,安然等候便是,沈行秋怕是在来的路上了。”

        白妙催动青莲佩,它却不亮光,凰蝉也召不出来。

        “没用的!黑水牢狱中所有的灵力波动都会被禁锢。”江呈涯冷笑道:“不然小师叔以为我等为何数十年不曾见过天日啊!若我等可重见天日,定要覆了这污浊不堪的世道!”

        江真声音极轻,她轻轻拉住白妙,面上有些乞求道:“小师祖,我爹爹不是坏人,真的。”

        白妙惊讶道:“什么?你们不是因罪被关在这里吗?传言黑水牢狱只锁穷凶恶极之人。”

        “那小师叔可觉得江某人穷凶恶极啊?又或者小女江真可像恶人?”江呈涯朗声道。

        “不像。”他们必有难言之隐,白妙心中的质疑几近消失,她应声道:“好,我配合你。”

        不过一盏茶,沈行秋还是来了。

        白妙看见他时,刚迈开脚步就被江呈涯扣住脖颈,她的灵脉在他掌下跳动。

        “师兄!”白妙生生止住脚步。

        “放开她。”沈行秋步步紧逼,召出寒光剑,他指尖攥得发白,声音冷到极致。

        江呈涯拉着白妙后退,直至站在卦位的生门中。

        他愤恨的目光射向沈行秋,手中力道却并不重,咬牙切齿道:“昔日你听信一家之言,一纸诏书便将我等罚入黑水牢狱。我江某人自认问心无愧,可数十年不曾替我等翻案。沈行秋,你这个仙尊做得真好啊!”

        被捏着灵脉的白妙脸色渐渐泛红,她挣扎着开口:“我师兄收回仙印和玺印不过两月,你恨错人了,你该恨的不是他。”

        “不可能!”

        一直神色冰冷的江呈涯,手中力道又松了几分,他怨恨地看向沈行秋,厉声道:“那你也有错,偌大的宗门小人当道,你身为仙尊,数十年不理世事,难道无过吗?”

        沈行秋手中的寒光剑消散,淡然道:“纵然有过,事已至此本座只能尽力弥补。你名讳何许?”

        “戒律峰第十一任主事——江、呈、涯。”

        沈行秋深思片刻,沉声道:“若是一纸诏书,绝不是出自本座之手。本座一生光明磊落,手下绝无无辜之人。宋雍昭的罪孽,自当按律惩处。你等若是无罪,皆可重回衡元宗。如你这般入黑水牢狱之人,共有几人?”

        “一千有余。”江呈涯松开白妙,他抬手一换,卦位宫位自东转为西南。

        巨大的阴阳灵印浮现,他们身处生眼之处,眼前是一个庞大的世界。以八卦九宫为大小格局,四象五行为各类刑罚,六十四域各中皆有囚徒。

        “真是可笑极了,恶名在外的黑水牢狱中,被困住的哪一个不是光明磊落之人?”江呈涯语气悲凉。

        江真似乎想起美好的记忆,微笑道:“叔叔婶婶们都很好,不是坏人的。”

        望着黑水牢狱中苦苦求生的众人,沈行秋的嘴角缓缓下垂,他眸中的愧疚显露,自嘲般笑道:“好你个宋雍昭!”

        白妙紧紧攥着指尖,她心中所执念的过往,似乎并非如她所知道的那般。

        若江呈涯所言非虚,衡元宗上下并非没有正义之人。

        除去沉默的大多数,除去正义凛然之辈,恶人当道便也不再稀奇。

        “十年前一纸诏书,罚没一百余人,往后每隔七日,便送入一两人,直至上月开始,迟迟未有人来。小女江真隐忍数年,得看护黑水牢狱之责,方能与我共通有无。昨夜有一小子被丢入黑水牢狱,我察觉不妥,便同小女施计引仙尊亲临。”

        江呈涯面上怒容不再,行过一礼,抱歉道:“今日所为实在是不得已,无非是想见仙尊一面,以求真相,望仙尊和小师叔宽恕。”

        听着江呈涯缓缓讲述,白妙望向沈行秋的目光满是心疼,他该有多自责啊。今日的衡元宗,还有这黑水牢狱的一切,都和他有不可推脱的关系。

        她知道,沈行秋不能推脱,他也不会推脱。

        也许光亮从未消散,她相信不久之后便会天光大亮,衡元宗再无肮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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