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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一年,秋既明十五岁,《轻嗅蔷薇》出版引发火热讨论。

        秋既明兜里揣着五块钱,在学校书店徘徊,伸手取了架子下方的4块钱一本的《青年文摘》,可目光一直落在《轻嗅蔷薇》精致封面书名下方的出版文案:“梦回南京,带你回到真正的秦淮河,圆你一个民国梦。”

        秋既明那时正沉迷民国文学,心痒痒的。

        想买。

        奈何囊中羞涩。

        那一个星期,他没有买一包辣条,没喝上一口可乐,终于攒够了钱,怀着激动的心情地跑去书店,结果店员告诉他卖完了。

        他无功而返,在学校门口碰到常年摆摊卖书的大爷,仔细一翻,嘿,还真让他找着一本遗珠,价格还比书店便宜不少,他二话没说买了下来。

        到家后,虔诚地拆了包装,翻开才看了第一章,差点当场瞎眼。

        他脸涨得绯红,又羞又恼地把书摔了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关于“性”的启蒙,按捺不住狂跳的心脏和满脑子少儿不宜的两个成年男人赤条条的淫/乱画面,应接不暇的黄/色场景让他羞愤难当。

        秋既明觉得自己像个被“玷污”的处/女,一下子怒气填胸,气得发抖。

        满纸荒唐!

        一本小黄/书披上民国和金陵的标签就很文艺了?

        真是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秋既明气冲斗牛之余,以最侮辱的方式,把那“小黄/书”拿去垫了桌脚。

        这还不算完,那时候他和秋冼海的关系刚缓和,两个人还处于相看两尴尬的阶段,他没想到,秋冼海竟然买了他避之不及的“小黄/书”精装版,就放在玄关处的书架上!

        这不是存心给他添堵么?

        秋冼海说:“儿子,给你买了一本书,我们班上好多孩子都在看呢,我看了写得真的不错,这个作者了不得,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对秋冼海生出些鄙夷,没想到一本正经教书育人满口仁义道德的高中老师私下里竟然喜欢看不知所谓的小黄/书,什么知识分子,什么传统文化的传承者,简直无法直视。

        秋冼海对《轻嗅蔷薇》评价颇高,不住嘴的夸赞叫他头疼,秋冼海见他不为所动,一面指摘他“不思进取”,一面把书小心包装好,架了书架最显眼的位置,以达到刺激秋既明打开读一读的目的。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秋既明每天回家经过玄关都觉得十分碍眼。

        初中生男孩子之间的玩笑,往往无知且恶劣,《轻嗅蔷薇》大火,带来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而秋既明就成了其中的被连累者。

        秋既明独来独往,不甚合群,喜欢他的女孩子却不少。

        所谓“我心照明月,明月照沟渠”,莫名其妙的三角恋,秋既明有天下课被堵在巷子口,那人是个街溜子,秋既明经常在学校通报批评的“光荣榜”上看见他。

        初中时候,他发育比较迟缓,长得比一般男孩儿矮了半个头,街溜子凑到他面前,拿鼻孔对着他说:“听说你还唱戏?咿咿呀呀的娘娘腔!你不会跟娇娇看的那书里写的楚程一样,是个同性恋吧。”

        桯,那个字念ting,一声,街溜子不学无术,秋既明无语地想。

        他不害怕街溜子,相反,街溜子惹着了他,是要倒霉的。

        那天巷子里的惨叫声回荡了许久。

        秋既明的胜利,街

        溜子的哀嚎。

        他被秋既明掰折了手腕,又给接了回去,不着痕迹的伤害,疼得他消停了大半个月。

        街溜子怀恨在心,想出“同性恋”的传闻报复他,最后一传十,十传百,学校里几乎人尽皆知,都说五班有个唱戏的秋既明是同性恋。

        从此学校里,男生害怕秋既明靠近,女孩嫌他恶心,对他生出鄙夷。

        班主任找他谈话,秋冼海旁敲侧击他的“性取向”。

        秋既明有口难言,别说他不弯,那会儿他也不直啊,他压根儿没有要早恋的想法!

        他成了学校里的笑话。

        真是无妄之灾!

        秋既明一腔怨气无处安放,自此,他恨上了郁白。

        之后的三年,郁白这个名字频繁出现在秋既明的生活中,秋既明知道他火了。

        人们约定俗成英雄不问出处,人们好像忘记了郁白写“小黄书”出道的过往,对他竞相追捧。

        同一年,秋既明高考,郁白考研成功。

        秋既明在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天,看到了新闻,郁白和他竟然成了校友!

        作为知名校友,周围赞赏声不绝于耳,阴影继续笼罩了秋既明四年。

        秋既明爱憎分明,对郁白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即使那些过往都淡去,但对郁白的厌恶,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毕业后,秋既明安静工作了两年,以为终于摆脱了郁白这个人,没想到他公司居然买下了那本“小黄/书”的版权。

        工作后,秋既明接触到了二次元文化,也知道了耽美文化圈的那些事儿,对同性那些事,停留在工作层面的理解,但是不代表他能接受配小黄/书。

        那“恩恩啊啊”的内容,配出来干什么?搞行为艺术吗?秋既明无法理解一向精明能干的顾思农,怎么突然这么糊涂了。

        传声文化走的不是高端有品位的路线么?

        竟然为了迎合某些观众,走向了低俗、媚俗的道路,他非常不耻。

        录音棚里,罗粒被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吓住,呆了好一会儿,说:“可是”

        秋既明摘下耳机,动了动脖子,把小实习生推了出去:“别可是了,我还要录音,你就这么原话转告顾总,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小黄书,实在辣眼睛又辣耳朵,我怕被广电举报我涉黄,所以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演。”

        不知内情的罗粒如丧考妣,她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今天一直在犯错,连传达话也都能把人惹生气了,只能喟然长叹,无计可施地回了11楼。

        会议室里,郁白正拿着转着玩儿了许久的钢笔,笔盖放到了一边,端端正正地坐着,在面前摊开的纸上写写画画。

        罗粒下楼的期间,《轻嗅蔷薇》第二重要的角色,也就是男主角的师父梁成路已经定了下来,罗粒离开后,顾思农亲自查了资料库,把心中认为合适的人选推给了郁白,郁白认为合适,两个人谈得很合拍。

        郁白第一次接触这个行业,对后期音效这些后期制作他都显出了浓厚的兴趣,这方面顾思农是专业的,她解释起来头头是道,从声音收录到特效声音制作,甚至到剧中ed,都十分细致的给郁白讲了一遍。

        期间郁白的手一直没停,等到罗粒上来的时候,手里写写画画的那副大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罗粒憋着一肚子没法儿开口的话无功而返,顾思农朝

        她身后望了望,才问:“秋既明呢?”罗粒犹犹豫豫关上门,搓着手站在顾思农跟前不知道怎么开口,把顾思农等着急了:“怎么了,有什么话,你直说!”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总之她今天是倒了大霉,她干脆自暴自弃道:“思农姐!”

        她鼓足了勇气,憋红了一张脸,一字一句重复着方才秋既明的豪言壮语:“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小黄书,实在辣眼睛,我怕被广电举报我涉黄,所以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演。”

        说完意识到人称不对,罗粒又解释一遍:“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小黄书,实在辣眼睛,他怕被广电举报他涉黄,所以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演。”

        罗粒说完,抱着手指头数了一下,秋既明当时三个绝对,她刚才没有说少一个,也没有自作主张说多一句。

        郁白手里一颤,笔尖往后滑去,拖了长长的一笔,直接毁了整幅他的画作。

        顾思农生气了,厉声道:“没分没寸的,谁叫你这么说话的,出去!”

        短暂手滑后,郁白头也没抬,没事人般开始抢救画作。

        顾思农尴尬地道歉:“郁白老师,抱歉,新来的助理说话没有分寸,希望你不要生气。”

        眼泪在眼眶打转,罗粒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不知所措地给会议室的三个人挨个儿鞠了躬,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哭着跑了出去。

        被骂得更难听的时候都有,郁白没往心里去,手里还在写写画画没停。

        倒是林嘉沉着脸站了起来,顾思农心里过意不去,再次道歉:“真的很抱歉,郁老师,林总监,这事儿是我没办好。这些小年轻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办事没有分寸,郁老师这本作品我是真的非常喜欢,不然也不会高价买下版权,您也知道您这本书在当下市场来说,无论是题材还是文风,制作起来难度都是非常大的,但是我还愿意试一试,年轻人的话,不要放在心上,秋既明那边,我再去跟他谈一谈,他不演,那我就去找别的人来演,总归能找到合适的。”

        顾思农从脾气到涵养,段位都十分高,她把姿态放的很低,表示出了自己十成十的诚意,林嘉憋着火发作不得。

        郁白没说话,林嘉按下了自己去找那个秋既明看看到底是尊什么大佛的冲动,对郁白道:“郁白,你表个态。”

        郁白手里没停,他说:“早就听说顾总非常会说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顾总这么说,我都不好发脾气了。”

        要说一点脾气没有,那是假的。任何人被骂都不可能轻描淡写,当作风过无痕,可是追究为什么和发一顿有损教养的脾气根本无益。

        无意义的拉筋扯皮过于麻烦,没有风度,他不肯做。

        郁白承受过多少掌声,就承受过多少谩骂。

        他有自己的计划,顾思农是他微博明晃晃的大v粉丝,业务能力一流,是个相当不错的合作对象。至于其他的,无足轻重,他不会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却想要借题发挥达到非要这个人出演不可的目的。

        郁白接着说:“不过顾总刚才太凶了,小姑娘都被吓哭了,林嘉,记得一会儿买点甜品哄哄罗粒小姐。”

        林嘉哼了一声,没接茬,郁白笔下停顿片刻,蹙着眉兀自道:“呀,没水了。”

        他轻描淡写,给了顾思农一种他很大度感觉。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没有完成的画作上,扭头问:“顾总,您这儿谁有蓝色墨水么?”

        这种用起来非常繁琐的钢笔,从笔尖到墨汁再到写东西的纸张,讲究起来,都得写出几篇论文。

        传声文化是个年轻化公司,互联网新鲜人拿笔写字的机会少之又少,别说墨水了,连找到一只能正常写字的笔都难,大多都是荧光马克笔,做记号用的,录音室倒是多得很。

        他懒懒站起来:“看来是没有了,可惜了,没写完呢。”

        没有完成的作品就放在了桌子上,细长的手指捏着钢笔的一段,插进衬衫胸前的口袋里,笑着对顾思农说:“秋既明老师的声音,非常贴合楚桯,是我心中的不二人选,我认为搞定一个自己公司不大听话的员工,远比再去找一个符合原著作者心中男主角的难度小多了,辛苦你了顾总。”

        匪夷所思,当真匪夷所思!林嘉从前就知道郁白性格不一般,但是没想到他这么不一般,这人都差点直接劈头盖脸骂他脸上了,他还能接受对方去演自己的作品,不知道他到底是大度还是缺心眼儿,也不怕对方怀恨在心肆意报复。

        郁白站起来往外走,在渐渐走远的脚步声中,顾思农听到郁白感慨道:“嘿,天儿真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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