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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秦淮河边,河水静无声息,梧桐树落光了叶子,徒剩几枝枯桠向天而去。

        秋冼海点燃一只烟,塞给郁白一支:“抽么?”

        郁白接过来,他摸了摸空无一物的口袋,他身上并没有打火机。

        秋冼海见状,很快判断出,郁白没有抽烟的习惯,至少没有烟瘾。他重新划燃打火机,捧着火递过去,自己狠狠吸了一口,呛人的烟吐在郁白脸前。

        烟味呛人,郁白肺腔剧烈排斥,比起大打出手的,他觉得秋冼海这种行为只能算作试探,连挑衅都算不上,他忍住了咳嗽,连忙把烟递到嘴里,以毒攻毒。

        即便秋冼海的试探并不礼貌,且有些冒犯,他依旧维持着风度和恭敬,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和不耐。

        很有教养,秋冼海在心里评价道。

        郁白其实摸不清秋冼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来南京只是为了把秋既明抓回去,至于其他的,为时尚早,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他现在不得不和这个看起来和善却颇为精明的老丈人周旋。

        秋冼海盯着郁白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我是不是见过你?”

        “也是在这儿。”秋冼海这样说道。

        在传声听到秋既明唱《霸王别姬》那次,他就认出来秋既明就是九年前他在桥上看到跳上乌篷船的小家伙。只是一直没有契机,抑或是,他一直以来,保留着一份私心,因为秋既明似乎并不太想提起小时候的事,他不想让秋既明不开心,也就从来没提起过九年前的一面之缘。

        谁曾想到,九年前匆匆一瞥,两个人仅仅打了个照面,会在阴差阳错重逢后,纠缠不清。

        或许,前尘早已注定,往事终将寻着脉络,一丝丝席卷上来,让你时常后悔当初不够深情,恨炙热不能更浓烈。

        他对秋冼海没什么隐瞒:“是,九年前,既明跳上船,您从对岸找过来,在这座桥上,问我,见没见到到我肩膀处那么高的小男孩儿。”

        这么一说,秋冼海彻底想起来了。

        那天,秋既明和他闹得凶了,半个月没回家。

        人啊,就是这般古怪。当你意外发现和另外一个什么人多年前有过一番不算糟糕的牵扯,便能突然对他生出几份善意。

        秋冼海想,也许,这便是所谓的转山转水转佛塔,最终与君相遇。

        因缘际会,妙就妙在,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多讲几句成了熟络,日久,便生了情。

        “其实,不瞒您说,我当时写《轻嗅蔷薇》,就是在桥上听到秋老师的歌声得来的灵感。”

        郁白无意美化什么,只是他想告诉秋冼海,纵使秋既明曾经因为他的强势而跟他闹得不愉快,但孕育出了一个浪漫的故事,让很多人看到并且听到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秋家父子二人来说,也算是另一种修复裂痕的方式。

        我原谅你曾经为了某种目的不顾及我的感受所做的一切。

        我庆幸你极力反抗,活出自己的人生。

        郁白用一本书,让隔阂释然,让割裂完满。

        秋冼海内心触动,不得不说,郁白的话打到了他心坎儿上,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把那么多年辛苦沉积的郁结打通。

        他的偏执,成就了一个故事。

        这种感受,有点奇妙。

        秋既明不在,秋冼海说起话并无太多顾及,他问:“你和既明,相处多久了?”

        郁白夹着烟一

        点点燃着,他如实道:“我和秋老师,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非常喜欢他。”

        秋冼海点点头,他并不怀疑郁白对秋既明的感情,从他用那样眼神看秋既明的背影时他就能看出来,他和普通父母一样,也会担心自己儿子在别人家受委屈,被对方父母刁难,郁白原生家庭应当不会,是否能接受郁白离经叛道、与众不同呢?

        他心中不免担忧,当秋既明面对对方父母时,是否会像面对他和徐承雪一样,等待被审判,秋冼海问:“你父母对你们交往是什么意见?”

        烟很快燃尽,郁白把烟头按灭在垃圾桶顶部的烟灰池里,直到那一抹火星子完全熄灭,他才回答秋冼海的问题:“秋叔叔,我很明白您的担忧。身为父母,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成家立业,一辈子本本分分,稳稳当当,我父母也一样。但我从小跟父母关系很平和,当然我不是说他们对我不好,我也很爱他们。我无法自主选择,所以我很珍惜我能选择未来要跟我共度一生的人的机会。父母和子女发生冲突,即便是一时如所愿,也依然给这一段亲情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我的父母,非常懂得这个道理,他们其实和一般的父母没有区别,希望我当一个普通的人,但他们更希望我当一个快乐的人。我母亲常说,她没有想过我扬名立万,也接受我离经叛道。遇到秋老师后,我得到了很多快乐,我相信秋老师也是。我母亲知道秋老师的存在,也很感谢秋老师愿意跟我在一起,所以,您的担忧和顾虑,完全是多余的,我跟您保证,我绝对不会让秋老师受一点委屈。”

        他是没底的,为了兜底,他将自己从未袒露过的内心摊开讲给秋冼海听。

        秋冼海重新抽出一支烟,点燃后递给他,郁白吸了一口,夹在指缝中,等待秋冼海的判决。

        秋冼海说:“这些保证,你跟我说的好听,你真不会让他受委屈,他好端端从北京跑回来做什么?”

        郁白无话可说,这两个月,他确实疏忽了对秋既明的情绪疏导,他瓮声瓮气地说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好,所以我一忙完,连夜从北京赶过来,我要接他回去。”

        秋冼海沉声道:“那你试试能不能把他接走。”

        他穿的太少,在冷风中站了一个多小时,冻透了,现在就连鼻尖都泛着红,秋冼海手臂上不知道什么多出来一件军大衣,递给他:“披上吧。省的着凉有人心疼。”

        这是同意了?他追上秋冼海,请求道:“秋叔叔,能给我个机会,让我今晚和既明单独聊聊么?”

        秋冼海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径直走向了后台。

        他适时止步,在能看见后台出口的角落等着。

        不多时,秋既明出来了,朝他看了几眼,郁白赶紧凑上去,近距离看他,他卸完妆,脸上被擦的有些红,跟一颗半熟的樱桃一样颜色,郁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满富胶原蛋白的脸吹弹可破,刚抹完润肤露,摸起来手感很好,郁白手欠没够,在第三次上爪子捏秋既明的脸时,秋既明忍无可忍扒开那厮的咸猪手:“你够了,没完没了,腻腻歪歪的。”

        郁白不讨厌这个评价,甚至打算加深“腻腻歪歪”程度,没走两步,就要去拉秋既明的手。

        秋既明警惕地移开,严肃地提醒他注意影响,附近来来往往随时可能会遇到父母的同事和熟人,到时候解释不清。

        郁白发挥无赖精神,非说自己已经是得到过岳父岳母认可的女婿,牵自己媳妇儿的手不犯法,不给牵才是有违纲常。

        这种不要脸的话叫他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秋既明都暗暗替他脸红:“我爸妈什么时候认可你了?”

        郁白哂笑道:“不认可,怎么会放心让你出来跟我过夜?”

        秋既明觉得好笑,郁白这厮脸皮厚也就算了,还时常自我感觉良好,秋冼海方才回到后台对秋既明说的是“儿子,你妹妹说想吃永和园的黄桥烧饼,你去买点儿回来,买完你就先回去吧,我和你妈妈要跟主办方聚餐,可能晚点回去。”

        看他笑得一脸开心,秋既明懒得戳穿他,两个人从往永和园走去。

        走入深巷,人却不见少,秋既明和郁白肩贴着肩,挨在一起,周围很热闹,说话都得咬耳朵,秋既明问他突然来南京做什么,郁白瞪他一眼,故作无奈地责怪他一声不响跑回娘家,他只好来亲自把人请回去。

        秋既明注意到他身上明显气质不搭的军大衣问:“你什么时候弄了件军大衣穿上了?”

        郁白笑兮兮献宝:“老丈人担心我着凉,特意给我拿的。”

        好,称呼问题必须要正视一番,不能任由郁白这么随心所欲,他先指出性别误差:“郁白,我不是个女的,能不能别那么称呼我?”

        郁白被一路上的灯笼吸引,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也没把你当女的啊。”

        秋既明无语:“那你别总说什么娘家,媳妇儿这么乱七八糟的,我不喜欢这种称呼。”

        他现在的语气,绝对是在撒娇,郁白被他贴着耳朵这么娇嗔一句,心脏酥酥麻麻,化身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秋既明说什么便是什么,就是让他现在摘星星他也毫不犹豫搭个梯子上天去给他摘下来,他道:“好,你不喜欢,我就不这么叫了,换我叫你老公也可以,我不是很介意。”

        秋既明顿时虎躯一震,从郁白嘴里喊出“老公”这两个字,不能说是违和,只是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诡异,秋既明打了个寒颤,自我放弃地摆手拒绝:“不,不用了,就那样吧,你开心就好。”

        郁白手下攥紧了几分,咬着他的耳朵反驳道:“不,我的秋老师开心最重要。”

        心被什么揪了一下,有点疼,有点酸,还有点甜。

        街上太吵,二人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古树下,古树下四周围着一圈石凳,是春天赏花夏天纳凉秋天看红叶的好去处。到了冬天,被四四方方的院子围住,阴冷潮湿,因此无人问津。

        郁白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赵奚魏出卖了他,回南京不是冲动之后的决定,正好郁白说在外出差,他便趁此机会赶回南京。

        可这理由郁白大概是不信的,万一赵奚魏跟他说了他打算卖房子的事,郁白大概会震怒不已,他不想糊弄郁白,因此有些抗拒和他谈论这个话题。

        揭伤疤,伤自尊的事,没有人愿意做,他也一样。

        郁白让他把手机拿出来,秋既明不明所以,问他要干什么,郁白让他照做就行,秋既明把手机拿出来,解锁之后递给他。

        郁白划拉一圈,找到被秋既明屏蔽的群,问他:“你为什么屏蔽了这个群?”

        秋既明毫不知情:“什么群?”

        他伸头一看,郁白指的是一个工作群,大概是忘了把他踢出来,他也没主动退出来,昨天晚上看到突然冒出来很多消息,根本没细看,直接关了免打扰,放在一边没再管过。

        “这群怎么了?”秋既明问。

        郁白又点开群成员名单给他看:“你就没

        点开看看里面都有谁就直接屏蔽了么?”

        群主杨领风,管理员郁白接着是很多前缀分工的人员,看上去是一支分工明确且专业的制作团队。

        他不记得自己有接过这个项目。

        他看向郁白:“这是?”

        郁白把他抱在腿上,捡了石凳坐下,秋既明挣扎两下,郁白不让:“别动,凳子很凉,你穿的少。”他拿军大衣把两个人包裹起来,开始讲述这两个月的筹谋,末了,不声不响地怨怼道:“我之所以不提前告诉你,是不想你期待太高,更不想你因此对我感到负担,因为做这些事,都是我自愿的,我愿意为你倾尽所有,只要你做你自己就好。你可倒好,忒没良心,一声不响跑回南京,让我后院失火,该当何罪?”

        静静听完他说的一切,一时间五味杂陈。

        震惊、感动、心动、内疚,或许还有愤怒。

        盘根错节,分庭抗礼,让他无法分辨到底哪种情绪占了上风,但无论哪一种,都叫他无法轻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把头埋进郁白的肩窝,他沉默良久,用鼻腔哼出几个音节:“你不用这样的。”。

        郁白让他把头抬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眼角弯成月牙形状,诱哄道:“既然这么感动,我就不要求秋老师以身相许了,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

        秋既明顺着话问他:“什么要求?”

        郁白真诚而引诱道:“跟我回去吧,宝贝儿。”

        古树枝桠上挂满红色祈福飘带,飘带上挂着铃铛,此时红林飘飘,叮当脆响,扰人心智,秋既明就那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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