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等待是漫长的，是没有颜色的，从开始的满心期待到后来看不到尽头的渐渐绝望，霜气已经爬上窗户，小城已经雪花飘落。

        这些日子里，苏寒和苏佳忆也常常会碰面，他会自然的和她打招呼，如果同路就聊些不痛不痒的天，就像和班级里每一个普通同学那样，说说天气好冷，说说学校门口好吃的面馆。可对他来说这样的平淡，于苏佳忆就是一块木板于溺水的人，时远时近，每当她以为终于要上岸，他就飘远了一些，让她只能继续在海里浮沉。

        期末考试这天，南岸下起了雪。

        秦怡兴高采烈地找到苏佳忆，说听说苏寒现在已经不喜欢那个女生了，现在他喜欢学校里同年级的某一个。

        说到这里，她故弄玄虚地挤眉弄眼，问：“你知道是谁吗？”

        苏佳忆觉得烦，想推开她，谁知秦怡一把抱住她的手臂，用力摇晃，说：“是你啊！”

        苏佳忆愣住，倒是倪清月先反应过来，凑过去问：“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我班同学都在说，说他一有机会就和高年级那个许蓦一起去你班门口晃悠，”秦怡挑了挑眉，“从你班正门玻璃不就是正好能看到你俩的座位吗！？”

        苏佳忆回忆，确实是这样，只是许蓦是学生会主席，在楼层间巡查也很正常，她都只当苏寒和许蓦要好，有空便和他一起。

        而她也习惯似的，眼睛常瞄着外面，见他们过来，边和倪清月一起礼貌微笑。

        倪清月接着问：“他喜欢佳忆，他怎么不说啊？”

        秦怡咂嘴：“苏寒能给谁低头表白啊。就连之前他喜欢的那个女生，都是人家当面质问他，他才承认。”

        窗外的雪飘着，苏佳忆低头沉思。

        忽然，倪清月捏着她的衣袖拽了拽，她抬起头，看到苏寒刚考完试，背着宝蓝色的书包，校服拉链拉到顶端，轻松地走过来。

        他眼睛亮亮的，笑嘻嘻的和她们打招呼。

        苏佳忆刚抬起手，下一秒就被秦怡一把推了出去，她听见耳边秦怡的声音：“可别错过了。”

        然后秦怡不由分说地拉着倪清月跑到走廊的拐角处。

        事已至此，苏佳忆扬着头看他茫然的表情，抿了抿唇，问：“听说…你不喜欢那个女孩了？”

        苏寒一愣，旋即笑了：“怎么还能听说到这个。”

        她点了点头，再一次鼓起勇气：“最近总能在走廊里看见你。”

        “哦…对，和许蓦一起。”

        她再没法开口。苏寒颔首看她，好像看到了她心底里：“有事？”

        苏佳忆耳边响着秦怡的话，回想这段时间与苏寒迎面遇见时，他并无异样的表情和招呼，眉轻轻蹙起。

        不管了，给个痛快吧。

        苏佳忆：“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苏寒直直看了她两秒，忽地勾起嘴角笑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有些慌乱低下头，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悄悄攥紧了些，”我想说其实我有个喜欢的人。“

        苏寒多聪明，也许他一早就从她眼神里的慌乱读出了些什么，此刻他看着苏佳忆，一脸明了，任谁都看得出，他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苏寒说，“喜欢我的人不少。”

        她抬头对上他了然的表情，心中突然有一股无名火：“然后呢？”

        他顿了顿，稍稍欠身：“谢谢。”

        “谁说我喜欢你了？”她嘴硬起来。

        这回苏寒被架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他笑出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眼神变得冷漠：“那就行，咱们都别误会，以后还是朋友。”

        临走前他补充：“我是陪许蓦去的，但是至于为什么，我答应了他不能说。”

        话毕他转身就走，纯白的球鞋在苏佳忆心上踏出一道又一道裂痕。

        没过一会，她就听到拐角处传来争吵的声音。

        倪清月：“秦怡，你是不是有毛病？你怎么还传谣呢？”

        秦怡：“我也不知道这是假的啊。”

        “不管真假你也不能直接把佳忆推出去啊。”

        “说的好像你把她拉回来了似的。”

        …

        苏佳忆本就烦，听着更烦，走过去，挽上倪清月的手，朝秦怡扯了扯嘴角。

        这天之后苏佳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她的嘴里再也没有提过“苏寒”两个字，就连那个记录着他点点滴滴的日记本，她也再没翻开过。

        刚刚放寒假，苏佳忆和倪清月就在奶茶店聊聊八卦看看书消磨时光。

        倪清月举着杂志和她玩游戏。

        “现在开始你心里想一个人，十八个问题之内我一定能猜到是谁。”

        “好。“

        “那我开始喽！“

        “嗯。“

        “男的女的啊？不会是我吧。”

        “…”

        “个子多高？“

        “…”

        “不会是苏寒吧。”

        苏佳忆猛地抬起头正想否认，就看到她呆呆地望着自己背后的方向。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门口站着的人不是苏寒又是谁。

        他看着她们，有些迟疑地走了进来，身后一同的还有许蓦和一个陌生女孩。

        空气凝固。

        还是许蓦最先反应过来：“好巧。”

        倪清月瞬间坐直，笑着看他。

        “这是苏夏，这是苏寒。”他先指了指那女生，又指了指苏寒，“他表姐，我同学。”

        “这是倪清月，苏佳忆，我学妹。”

        苏佳忆和苏寒倒真像刚认识一般，礼貌友好地笑着。只是落座时两人刻意保持的距离分明写着态度。

        “以后没事就一起出来玩吧。”许蓦笑着提议。

        苏佳忆正找着拒绝的说辞，就听见苏寒热切的“好啊“。她看过去，正对上他炽热的目光。虚伪。她在心里想着，默默点了点头。

        聊了一会之后，几个人决定去附近刚开的公园逛一逛。可能因为碰巧是周末，公园里人出乎意料的多。

        终于找到了个人少的地方，苏夏拉着苏寒给自己拍照，许蓦就站在一旁和她们聊天，只是正聊的火热，他突然咽下后半句话，呆呆看着前面一个女生。

        漂亮。特别漂亮。

        弯弯眉毛大眼睛，一头好看的长发，皮肤白得好像在发光。在她之前之后倪清月都见过许多好看的女生，可是却始终没有一个和她一样美。

        也怪不得他看得那么入迷。

        苏夏语气有些调侃：“今天可真是巧啊。”

        许蓦回过神来时那个女生已经在人群里消失，他再开口时依旧神色自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倪清月反复安慰自己没关系，可是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她想起自己看的金庸小说，阿紫问萧峰：“她有什么好？我哪里不及她？你老是想着他，老是忘不了她？“萧峰说：”你样样比她好，样样比她强，可有一点，你不是她。“看书的时候倪清月为了这句”你不是她“气愤了好久，可此时心里却没来由的害怕。

        刚逛没一会，苏寒的电话响起来，是他的同学叫他去唱歌。他看了看苏佳忆，应了下来。苏夏看了看表，说要先离开，这里没有人和她太熟，倒也没有人留她。

        只是苏佳忆怎么也没想到，苏寒口中的那个“同学“是秦怡。拉开包房门的时候，秦怡手里拿着麦克风，眼睛来来回回看着门口的几个人，表情十分精彩，好不容易镇静下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都在啊。”

        倪清月瞄了一眼歌单，清一色甜蜜情歌。

        “我们正好在一起，就都来了。“苏寒自然地坐在沙发上。

        话已至此，秦怡就算有些不愿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拿起麦克风接着唱歌。

        她唱歌不算十分动听，但是好在声音好听，听起来也有些动人。

        光影流转里，苏寒看向坐在沙发边边的苏佳忆，她一动不动看着屏幕，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同样若有所思的还有许蓦，他低着头，双手扣在一起，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

        倪清月想了又想，还是坐到他身边，轻声开口：“你认识她？”

        “谁？”许蓦侧头看她，笑了笑，让她看不出他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没听懂。

        还是决定不问了，倪清月摇摇头，失落的情绪控制不住还写在脸上，虽然知道自己没资格，却还是想刨根问底。她从没见过许蓦有那样的神情。

        “一个以前的同学，”他突然开口，“而已。”

        说完他还是笑着看她，对上她惊喜的眼神，嘴角的弧度大了些，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倪清月正想说话，却被秦怡打断：“苏寒，你的歌。”

        是一首《最浪漫的事》，苏寒接过麦克风，许蓦打趣道：“铁汉柔情啊。”

        苏佳忆回过神来，看了苏寒一眼，起身坐到了秦怡身边，盯着她的眼睛直接开口：“你喜欢苏寒？”

        印象里苏佳忆很少有这样直接的侵略性，秦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一时间包厢里只有苏寒带着青涩的歌声，他心下不安，一边漫不经心唱着，一边偷偷看向冷静对视着的苏佳忆和秦怡。

        “这么浪漫的歌，给谁唱的啊？”秦怡用玩笑语气躲避开苏佳忆□□裸的眼神，起身向门口走去。

        苏佳忆没有任何犹豫，三步并作两步拉住她。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屏幕前的两个人身上，包括苏寒。

        秦怡干干地笑了笑：“你不能因为你喜欢苏寒，就觉得所有人都喜欢他吧。”

        倪清月“腾“地站起来，许蓦虽然对于苏佳忆喜欢苏寒这件事有些震惊，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拉住正准备上前的倪清月。

        苏佳忆没料到秦怡这样避重就轻，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胸口有一股气出不来，憋得难受。

        苏寒看着眼前两个女孩，他没见过这样有攻击性的苏佳忆，眼神落在她身上久久没移开。他渐渐认识到，这个女孩好像也不是永远温吞示好，她身上并不是没有刺，只是别人将刺竖起向人，而她用温暖的外衣将刺包裹起来，只有有人用刀将她外衣剥开，她才不得不立起锋芒。

        “更何况不管我喜不喜欢苏寒，他都不喜欢你啊。“秦怡笑起来。

        “秦怡你有病吧？“倪清月声音划破了僵住的空气，许蓦按着她的手加了力。

        秦怡也不恼，还是笑着看向苏寒，语气里的挑衅显而易见：“对吧？”

        像是被人点到死穴，苏佳忆的怒火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狼狈和仓皇，尽管这样，她还是强撑着慢慢开口：“那你就是喜欢了？“

        “怎么可能，我和苏寒当然是朋友啊。“秦怡再无处可逃，只好回答。

        苏寒开口，麦克风还撑在嘴边，语气冷冷的，”我和你也算不上朋友吧。”

        话毕他无视秦怡难看的脸色，转而去看苏佳忆。一片青紫色的光影里，屏幕里的音乐还在放着，不知道是不是歌词的影响力太大，让苏佳忆产生了错觉，她似乎在他眼里嘴角看到了少年独有的温柔。苏佳忆向来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可是看着他，她的心还是死灰复燃般地动了。没救了，苏佳忆仅有的一点理智发出了叹息。

        秦怡抿着嘴点了点头，看了苏佳忆一眼，推门而出。

        看到秦怡吃瘪，倪清月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抓着自己手腕的许蓦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有血管微微凸起。

        她抬眼看了看许蓦的注意力还在前面两人的身上，便小心翼翼地弯起手指，指尖轻轻碰了他的手背。

        感受到冰凉的触感，许蓦一愣，然后迅速抽回手，没看倪清月，轻声说：“走吧我们。”

        包厢只剩下两人后，苏寒勾着嘴角歪了歪头：“你干嘛那么在意她喜不喜欢我？“

        听见这话苏佳忆有些不屑地笑了出来：“明知故问？”

        “她叫我唱歌，你吃醋？”他步步紧逼。

        “我有资格吗？”

        “也是。你还没资格。“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起走吗？”

        苏佳忆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眯眼睛笑了笑：“你没资格。”

        苏寒看着她故作潇洒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即使是被她噎了一次，可心里居然没有一点不舒服，反而是控制不住地想笑。他握着麦克风坐到沙发上，拎过麦克风的电线在手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屏幕上的歌已经换了，还是欢快的曲调，苏寒低头又抬头，脚尖在地板上轻轻打着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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