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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24)


  得罪了先生,的确算不上是一件好事。华棠已经面对两位先生的连翻轰炸很久了,那位“千上鸟飞绝”先生,会用各种恶毒的办法折腾华棠,而“万径人踪灭”先生,擅长使用冷暴力。
  所以,这天华棠没有去学堂,转而去了千霖观另一角。
  这一角,瀑布冲天而下,在湖面上冲出白沫翻涌,寒潭凄切,树林幽深。他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手中银线使出,绕到树杈上一个挂着的风筝,试了试绑紧了,便手中用力。那风筝轻飘飘落在华棠手中。
  风筝做的粗糙,色彩夸张,仿佛是用女子的胭脂涂抹而成。骨节也破烂,仿佛一动就能将其弄折。
  树下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蹦蹦跳跳,方才一直在想办法将那风筝摘下来,一下看见华棠把她的风筝弄下来抱在怀里,连忙蹬着小短腿跑过去。
  “哥哥,我的风筝。”小姑娘指着华棠手中的风筝,手很胖,很白,指头粗短。大眼睛眨啊眨,定定看着华棠。
  这小姑娘身上薄薄一层衣服,在这冬日里,实在有些单薄,华棠捏了捏她的手,有些凉。
  华棠抓着风筝的竹节,看了小姑娘半响,方想起这姑娘是席羽先生的孩子,那个半魔。
  姑娘眼睛并不是那日的红色,而是黑色,和人族孩子一样,身上的魔气也一丝不显,不光如此,她有点胖,看起来比人族的孩子还要可爱几分。当华棠看到小姑娘腰间挂着的玉佩的时候,心下了然,这玉佩可以防止气息泄露。不论是什么种群,只要戴上这玉佩,旁人就看不出这人是什么。
  华棠挑眉:“小妹妹。这风筝,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我,我的。”
  小姑娘委屈巴巴,脸颊的肉堆在一起,实在可爱。
  华棠摸着下巴,“好吧,你说是你的,姑且算是你的吧。这大冬天,跑来放什么风筝?”
  小姑娘听不懂华棠的问话,睁着大眼睛盯着华棠,似乎是察觉到华棠身上有些凶狠的气息,吓得浑身一抖,泪珠子要落下来。
  华棠虽说凶狠了些,但怎么说也不是个欺负小姑娘的人,忙把风筝塞进小姑娘怀里,皱着眉头吓唬道:“给你,别哭!”
  小姑娘抱着被强行塞进来的风筝,吓得一愣一愣,白嫩的脸上,红彤彤的眼睛显得格外突出,她撇嘴,“坏,坏哥哥!欺,欺负……”
  “欺负,欺负什么?我要是欺负你,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华棠皱眉,好嘛,一个破小孩都说他坏。虽说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坏,可被一个四岁大小孩说坏,终归心里不大痛快。
  小姑娘抽鼻子,“凶,哥哥凶!”
  “小破孩。凶什么凶!我很温柔!”
  丫华棠忒不要脸了。
  自己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分量。
  不说他身上全是阴狠邪恶的气息,就说,这天下偌大,没有一个见了华棠会诚信赞一声“温柔”的。。
  华棠声音有些高,吓得小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泪珠子滚滚而下,开始抽噎,一会儿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开始打嗝。
  “哇!呜哇!呜呜呜……”
  你且瞧瞧,单凭这小姑娘吓得直哭,就说明,华棠绝不是一个温柔之人,绝和他口中温柔不沾半点边儿。
  哭声如同魔音贯耳,华棠捂着耳朵,脑门上青筋突出,心中哀嚎。
  天呐!头皮快要炸了!
  这什么破小孩!
  若说一个大点的孩子站在他面前哭,他肯定二话不说上去揍一顿。毕竟,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
  可是……
  看着这个小不点,华棠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想临阵脱逃。
  华棠从来没有和小孩接触过,不会哄小孩,皱着眉头想了想,想起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吃糖,忙从怀里随身带着的小兜里取出几颗牛扎糖,递到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眼睛眨了眨,不知道华棠手里拿着的这白白的东西是什么,嘴角一拉,又要落泪。
  华棠心一狠,将牛轧糖喂进小姑娘嘴里,小姑娘尝到了糖味,先是一愣,随后笑起来,吧咂着嘴,红红的嘴上沾了口水,亮晶晶的。
  “好,好哥哥。”小姑娘声音软软儒儒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却笑得弯成月牙儿。
  “这就算好了?”华棠有些不理解小姑娘的脑回路,看着小姑娘短腿短胳膊。皮肤白皙,脸肉嘟嘟的,一把掐在小姑娘脸上,“你怎么跑这来了?不在自己家屋子?”
  小姑娘吃了糖,也不管华棠掐她的脸了,拍着肉嘟嘟的小手,笑得眼睛眯起来,“好,好!”
  华棠心道:莫不是个傻子?
  小姑娘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华棠挑眉,不知道姑娘想干什么。却见小姑娘跳起,一把抱住华棠,眼睛亮晶晶的,肉嘟嘟软绵绵的脸蹭了蹭华棠的脸,莲藕似的胳膊搂着华棠的脖子,吧唧一口在华棠脸上亲了一下。
  她亲我?
  口水?
  口水还带着牛轧糖的味道。
  华棠身影有一瞬间的僵硬,控制着力道,狠狠一把将小姑娘推开。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华棠胸口大幅度起伏,指尖快要碰到小姑娘的鼻子,眼神恶狠狠,“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个小兔崽子!”
  背后瀑布冲来,有鱼一起被冲下来,在石头上又炸开,炸出一朵白色的花。
  在石头上,坐着一个十六岁的黑衣少年,面容绝艳却凶狠,他前面是一个四岁大,啃着糖吧唧吧唧嘴吃得满脸开心的小姑娘。此刻两人却正在讨论“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若是这副景象被华棠那些狐朋狗友见到,定会笑掉大牙。而华棠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劲,脸上浮现了红晕,眼神还是凶的,盯着那小姑娘。
  姑娘抱着华棠伸在她面前的指头,啃了啃,觉得不甜,又摔下,噔噔噔抱着地上的风筝往远处跑。
  华棠拉住小姑娘,蹲在小姑娘面前,眼神凶狠,指着自己,“我,是坏人!你,不能随便亲一个坏人!”
  小姑娘看着华棠那张故作凶狠的脸,点点头,伸出小胖手去取华棠怀里的糖袋子,拿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笑眯眯的。
  华棠撇嘴,心想:自己和一个小姑娘较什么真。
  “你娘亲一个月前用竹板打了我三十下。半个月前,让我在那瀑布底下站了一整天,没吃一口饭。十天前,让我背一本比你还厚的书,不背下来不能出门。七天前,罚我负重跑,绕着千霖观跑了五十圈,从天亮跑到傍晚。昨天,让我把这千霖观中所有弟子用过的碗筷洗一遍。”华棠哼哼两声,“你看你,你还吃我的糖。一点都不客气。”
  小姑娘听不懂,往华棠嘴边递了一颗糖。华棠吃进嘴里,咬得嘎嘣脆,仿佛咬的是先生的脑袋。
  “哥哥,乖。”小姑娘拍拍华棠的肩膀,呼噜一把,仿佛摸的是一只小猫。
  乖什么乖?哄狗呢?哄司子霄呢?
  华棠是不敢相信这小姑娘了,一会说他坏,一会说他凶,一会又说他好。果然,李灵琼说过的,女人都是善变的动物,一会一套,骗得男人团团转。
  吃了糖,华棠平息了一下内心的怒火,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摇头。
  华棠没好气,“名!字!”
  小姑娘又摇头。
  华棠叹气,按捺住想要痛扁小姑娘的想法,那小姑娘弱着声音回答,“阿娘,阿娘。生死,不知,没,没有……”
  小姑娘口齿不清,华棠却大概是知道了。这姑娘没有名字,因为她是半魔。席羽先生觉得,这小姑娘该活不长的,能活到哪天算哪天,就不给名字了。既然这小姑娘生死不知,那就不给世间留下一丁点痕迹好了。
  没等华棠从里面尝出些什么难以言喻的伤心来,那小姑娘就一个劲儿的扰他。
  “哥哥,不生气,俊。”小姑娘一手拿着风筝,一手在华棠脸上摸。
  “等等!”
  华棠呼吸一窒,瞳孔一缩,拉住小姑娘的手臂,将袖子掀起才看见,小姑娘白嫩手臂上全是青紫的痕迹,还有一些不容易看见的针孔,隐隐渗出血来,“怎么回事?”
  华棠心中隐隐出现了一种可能,利剑一般的眼神射向小姑娘。
  姑娘手臂一缩,眼神怯怯的,仿佛受了什么打击一般,抱着头蹲下,颤声道:“阿娘,阿娘,是,错,莫打,莫打!”
  华棠将姑娘头扳起来,果然,小姑娘又开始哭,眼泪落到华棠手上,也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华棠还是硬着脖子哄孩子道:“不哭,不哭。”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华棠!小鬼!”
  华棠看过去,女先生席羽跑过来,冷清的脸色不复存在,转而是一脸惊慌,眼中闪过凶狠,华棠正好看到。
  女先生一下子跑到小姑娘身边,抱着小姑娘便走,期间,没有看华棠一眼。
  在她背后,华棠蹲在地上,看着女先生青色的背影,目光沉沉。
  席羽小跑着将小姑娘带回院子,手臂一松,小姑娘落在地上。姑娘摔疼了,手撑着地,仿佛被刺到一般又收回来。
  “你怎么回事?啊?”
  小姑娘抽抽搭搭,不敢出声。
  “我养你容易?啊?跑出去干什么!被别人看到?然后把你的存在昭告天下?然后,我身败名裂?”
  “都怪你爹,若不是你爹,我能在有未婚夫的情况下有了你?还是个魔族?我怎么活啊?我是这大陆上被人尊敬受人敬仰的席羽先生啊,我曾经多么风光啊,多少人面前会称赞我,背后会说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是你爹!是那个魔族!我恨不得从土里把他扒出来,狠狠鞭尸一百天!”
  “都怪你!是你,让我永远不敢出头,这辈子就这样了!是你!”
  “你哭什么哭?你有什么委屈?我才委屈,我才委屈!我的父母,我的未婚夫,我的成就,我的未来。我守着那些辉煌的过去,现在只能在这里和你如同蜗居一般!你哭,我也哭!我能哭吗?我哭给谁看?”
  “别哭了!”
  “你再哭,我就杀了你!谁都不要好过,我也死,死了就好了!”
  ……
  华棠站在外墙的墙角,看着自己脚上穿着的靴子,以及沾了水已经结冰的衣摆。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来了,夜色无边,月光如炼,不远处的树林中闪过几声野兽的叫声,给夜晚更添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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