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黛玉精上线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林卮安身上的擦伤不严重，就是头上伤得不轻，轻微脑震荡。也幸亏是运货的面包车开得慢，大晚上的把拉货司机也给吓得半死。

        办好了住院之后，时岁在病房里找地方坐下。

        病床旁边的小椅子似乎很久没换过了，估计是椅子腿不一样长，坐在上头还能前后晃荡。她脸上的妆在雨里掉了大半，林卮安还没醒，她把胳膊撑在床尾的栏杆上发愣。

        想来都有些后怕。

        她跪坐在马路上打120的时候，林卮安的额头一直在流血，手腕也擦破了皮，伤口上沾着柏油马路上的灰尘和水渍，但手里仍然紧紧地攥着她的项链。

        她之前跟林卮安说过，那是妈妈给她设计的十七岁生日礼物，是她最喜欢的饰物。

        项链整体是一朵金色玫瑰，花瓣上是碎钻缠绕，中间是红色宝石。不过下午换礼服的时候，她感觉颜色有些不太搭，所以就摘下来放在梳妆台上了。

        林卮安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只为了给她送一条项链……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不是他现在也不会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呢。

        时岁把项链戴回脖子上，上面的吊坠冰冰凉凉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苏珩见她手指有些泛红：“要不要我把外套给你？外头刚下雨了，晚上凉。”

        她长叹了口气，道：“可能真的需要。”

        “给。”他把外套脱下来给她：“那你今天怎么办，要在这陪他吗？”

        时岁小声应道：“嗯。”

        苏珩觉得好笑：“不嚷嚷着分手了？”

        “不分手等着跟他一起过年吗？”她来了精神，杏眼瞪得挺圆：“他骗人这件事情不可原谅！你等他醒了的，醒了之后我立刻就走，连背影都不留给他。”

        也不知道谁刚被打脸，口口声声说就算人家被车撞了也不打120的。苏珩就笑笑，是谁我不说。

        话音刚落，安静的病房里突然有个微弱的声音，空灵干净却又带着点冷意：“还真是热闹。”

        “林卮安，你醒了啊。”时岁看过去，见林卮安的眼睛有些无神，微侧着脸，看上去有些憔悴。

        “怎么，我醒了，你很失望？”这低回婉转的语气，再加上这稍带绝望的眼神，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这是什么新式撒娇手段吗？

        时岁对他有些无奈，但又担心他身上的伤：“你头还疼不疼？大夫说伤口要是再深一点就该缝针了。”

        苏珩真想翻个大白眼给这俩人。

        刚说好的不可饶恕呢，说好的转头就走呢，说好的连背影都不留给人家呢！现在倒好，人家一醒，你不还是上赶着凑过去了。

        林卮安刚醒，脸色不太好看，嘴唇有些发白。头上缠了厚厚的绷带，胳膊上和手上也有。

        平躺着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小声说道：“扶我起来。”

        “你躺着别动了。”真是的，刚醒就不让人省心。

        时岁转过脸来，对苏珩说道：“小鱼，我扶着他，你帮忙调一下床。”

        苏珩改过名字，以前叫苏瑜白，所以时岁喊他小鱼。他点头：“好！”

        病床慢慢抬起一个高度，他没戴眼镜，轻轻地眯着眼睛。

        她竟然跟那个男孩挨得那样近，那样形影不离，她管自己的男同学叫“小鱼”？

        凭什么对一个同学的称呼都这样亲昵，而对自己就是喊“林卮安”？她以前不是还喊他“林妹妹”的吗？现在竟这样生分了。

        她身上还披着那人的衣服……

        林卮安盯着那件灰色外衣的衣摆，轻叹一声，道：“你们这般形影不离，真真是鸳鸯戏水、竹马青梅……”

        时岁没反应过来：“你唱戏呢？”

        他隐隐有些惊诧：“你竟拿我比那戏子？”

        她冷哼一声，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搞职业歧视？”

        什么鬼？苏珩感受到了某些奇怪的氛围，这俩人不会要吵起来叭……那我在这杵着多尴尬呀！

        “咳咳！”他假装咳嗽两声，对时岁说道：“挺晚的哈，我觉得我还是先走吧。”

        她点点头：“那你到学校之后给我发个消息。”

        “嗯。”苏珩小声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你赶紧回去吧。”

        “好。”苏珩指了指她的眼睛：“你得空的时候注意休息，黑眼圈都好大一个了。”估计已经是要打三层粉才能勉强遮住的青灰色了！

        他也和病床上的林卮安摆摆手：“你也是呀，早日康复！”

        病床上的人仿佛看不见他一样。

        苏珩心道，真尴尬啊，他刚才看见林卮安醒了的时候就应该赶紧打车跑路。

        林卮安一直用余光看着时岁脸上的变化，见她总是时不时地往门口看，轻声笑道：“他才走了一会儿，你便想他了？”

        “啊？”她的眉毛都快要拧麻花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他应该不会来了，至少天亮之前都不会。”

        时岁的内心非常无语，是啊，苏珩回学校宿舍睡觉去了，明天又没早课。别说天亮之前了，他肯定能睡到日上三竿。

        她轻笑着道：“林卮安，你用不着试图激怒我。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管不着我跟谁交朋友。”

        “我又没求着姑娘留在我这，你若是愿意跟着他一同离去，我也是不会拦着的。”

        “你究竟在闹什么幺蛾子？苏珩已经回学校了，你究竟还在吃哪门子醋？”时岁感觉自己脑门上的血管突突直跳。

        真是离谱到家了！

        人家当然不会再来了，难道来听你阴阳怪气吗？

        他抬起手，掩面轻笑，细声细气的说道：“我才不会吃你的醋呢，今天一个苏哥哥，明儿个兴许就能有张哥哥李哥哥。我若是真吃醋，怕是早就在醋坛子里淹死了。”

        “……”

        她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原来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一直都是这么不堪的吗！？

        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时岁想了想，林卮安平时不是这样说话的吧？至少跟她不是这样的。

        难道车祸失忆了？刚才那个急诊的医生好像说他有轻微脑震荡。

        她又偷眼看了看林卮安，瞧着还挺正常的，看着不像啊。不会是为了让自己不跟他分手，在这演戏呢吧！

        那还真是入戏啊，下次真应该让温予卿跟你学学演技，估计过两年就能成影后了。

        但时岁仍旧是觉得奇怪，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林卮安，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吧。”

        “时姑娘同我认识这样长的时间了，我们日日相处，你何故这样问我。”他噘着嘴，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emm…是今天提分手对他的刺激太大了吗？

        “那个……”时岁有点词穷了，她强忍着羞耻感，道：“哈哈，我……我就喜欢听你说。”真肉麻，说完这话之后她自己浑身哆嗦了一下。

        她倒要看看这货又能使出什么花招！

        林卮安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他低垂着眉眼，动作甚至有些……娇羞？

        好可怕！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刚才竟然觉得这个男人娇羞！

        救命，刚才的记忆请快点离家出走。

        就在她正把身上的鸡皮疙瘩往下赶的时候，林卮安回答道：“鄙姓林，单字一个卮，字黛玉，姑苏人士。”

        她点点头，嗯……

        嗯？？？！！！

        时岁渐渐瞪大了双眼。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稳妥起见，她觉得还是得先让大夫来看看。

        这货可别真把脑袋给摔坏了，毕竟林卮安的脑袋多多少少还能为我市博物馆蓬勃发展做出点贡献。

        想到这，她努力保持冷静，决定暂时放下对于分手的执念，并且安抚一下这位黛玉妹妹的情绪：“那个……林卮安，你先躺下别动，我去给你叫大夫啊！”

        林卮安抿着嘴，冷哼一声，道：“我到底有多讨人嫌？你就这么急着要走。”

        等踱步到门口之后，她瞄了一眼，刚才给林卮安处理伤口的大夫正好往这边走：“大夫！大夫，23号间的病人醒了，但是他脑袋好像摔坏了……”

        或许从曹先生的小说里看，那林黛玉是似蹙非蹙罥烟眉，似喜非喜含情目。但林卮安平时的面目表情可没那么含情脉脉，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出，怪吓人的。

        大夫进病房来看，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医学生跟在大夫身后记录病人情况。

        林卮安靠着病床坐在那，脸上没什么神情，眼里也有些冷寂。

        而站在门口的时岁强忍着慌张的模样，反而显得床上这个脑袋撞坏的病人比他家属正常多了。

        大夫问道：“你是病人家属吗？”

        她一时没想出来该怎么回答：“我……我是乐于助人的热心市民。”

        林卮安冷笑了一下，轻声道：“好啊，现在连承认是我女朋友都让你这么难为情了！”他脸色本就有些苍白，头上还缠着绷带，眼神酸楚又薄凉，显得格外惹人心疼。

        大夫和旁边的几个实习医学生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从林卮安身上转到了她身上。

        她尴尬地僵在原地，赶紧摆手道：“我……我可没有啊！”

        大夫一脸的无语，再一看，时岁身上那露着肩膀的纱裙子，还有那么红的嘴唇，化那么浓的眼妆……

        他脸上忽然有种一言难尽的神色。

        时岁真是百口莫辩：“不是不是，您误会了！”

        他拍了拍林卮安的肩膀，一脸同情道：“振作点啊年轻人！”被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年轻的时候还没遇上个渣女呢。

        唉……

        拿着笔记本记录的几个年轻医学生扎在一堆儿，隐隐地憋着笑，若有若无的目光都聚集在时岁身上。

        她默默地闭嘴了。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吧，为什么现在好像是我辜负了他一样啊喂！

        这下好啦，也洗不清啦。

        你看见上海的黄浦江了吗，那都是我的眼泪。

        她气得想跺地，真是的……你等着的，等你伤养好了，我立马跟你分手！必须分！斩钉截铁地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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