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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穿越·见杨愔(yīn)


吴秋从未想过自己灵魂能够穿越1500年之久,回到那个被很多人称作“荒唐且美好”的魏晋南北朝时代。

        更没想到,在很久很久之后,那个她曾经只能在脑海中幻想的人会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看日升日落。

        ——

        静夜里无声,走廊里的灯光在某个瞬间熄灭,于是宿舍里只见了月光透过玻璃窗隐约投下的皎白影子。

        吴秋作为一名高三学生,在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学习之后,终于能躺在床上,好好放松一下了。

        她任由自己的思绪放飞。当然,平日里她在闭眼之后总是会先回忆一遍当天所学,不过明天是回家休息日,她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任凭自己沉浸到独属于自己的、想象中的世界……

        似睡非睡中,她只觉自己的灵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走,感受到黑暗中荡起一阵阵光晕,在一次猛烈的天旋地转之后,她觉得自己似乎踩在了地面上。

        初初有些眩晕,于是踉跄着单膝跪在了地上,仍是闭着眼,一只手正在地面上,另一只手抵在额头上。

        待稍稍适应,眩晕感过去,她睁开了眼睛,入目是摆在堂中的一口漆黑的棺材。

        吴秋瞳孔猛的一缩,身体为之一振,却又强自定下心来,定睛去好好分辨一番。

        可不待看清楚虚实,就听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略显沙哑的男声。

        “愔儿切莫太过伤心了,你母亲她……怕是命该如此吧。”

        吴秋猛地扭头去看,长长的马尾扫过一道圆圆的弧线。

        只见一中年男子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中年男子气质儒雅,神情间却隐有悲色,身着对襟大袖衫,行走间可见稳重持衡。

        而那男孩儿则低头敛眉,泪水成线,紧抿唇角,安安静静,一声也不吭。给吴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二人皆作古装扮相。

        吴秋见了陌生的二人,急急站了起来,眼瞧着他们,却又不知下一步该作何反应,她只是动了动嘴唇,并不知如何开口。

        却见那二人迎面直直的走了过来,眼瞅着就要相撞,惊惶间吴秋短暂失声,踉跄后退几步。

        她心里想着要往旁边避开,可动作跟不上思维,只知往后退,却仍是太慢。

        眼瞅着就要撞上,吴秋惊慌间抬起手臂挡住面颊,闭眼急道,“等等!”

        久久未动,却没有想象中的碰撞,再睁眼时,那中年男子已是径直地穿了过去。

        真的是径直地,没有任何感觉的,穿了过去。就像……是穿过一团空气。

        吴秋手臂还保持掩面的姿势,张口无言。

        怎么回事?

        为什么碰不到?

        吴秋僵硬转身,怔愣地看着他们,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她微微张着口,恍惚盯着刚刚过去的那两个人影。

        突然,那低着头的小男孩停住了。

        他慢慢转过头来,一双水汽朦胧的眸子就这样直直的撞进了吴秋的视线之中。

        她瞳孔倏尔颤动,身体竟是又被惊得无法动弹。

        男孩一只手被中年男子牵着,另一只手悄悄攥紧了衣袖。

        无声的对视。

        那中年男子被迫停下步子,也转过头来去看,却是没见什么异常。

        不禁轻皱眉头,微微低头疑惑问,“怎么了?”

        男孩静静地看了一眼他的父亲,又悄悄瞥一眼吴秋,她仍旧站在那里,但是父亲看不到。

        男孩朦胧的眸子里氤氲了某些复杂的情绪,张了张口,最后却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哎,你这孩子,又不说话。”中年男子皱眉道。

        男孩低下头,轻轻抿了抿唇。

        中年男子松开握住男孩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叹一口气道,“也罢!去陪陪你母亲吧。”

        中年男子转身上前两步,在棺前拜了一拜,又转身走了,留下男孩跪坐在棺侧的蒲团上。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是男孩率先开了口。

        “你是鬼吗?是我母亲拜托你来的吗?”

        男孩抬头看着姜文,眸中虽仍氤氲水光。

        明明看见这样一个奇怪的、不知是人是鬼的姐姐站在他的面前,可他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凝视着吴秋,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安静、可怜的小兽。

        吴秋轻眨眼睛,心里好似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

        “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的母亲……”吴秋下意识瞥了一眼眼那口漆黑的棺材,“我也不认识。”

        吴秋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者说,自己只是在做梦?

        “我大概……是在做梦吧?”吴秋抬起右手,轻轻攥了攥,好似……无甚感觉?

        于是,她眨了下眼睛,盯住自己的拳头,然后慢慢将拳抬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突然紧紧闭上了双眼,挥拳猛的照自己脸上来了一下。

        时间仿佛静止一瞬,男孩微微瞪大了眼睛,似是有些难以理解吴秋的举动。

        只见她在挥拳打了自己一下之后却是不动了,片刻后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语道,“真的没感觉哎。”

        原来真是做梦耶。

        吴秋心下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害怕了,就抬头打量她所在的这个屋子。

        别说,像模像样的。

        于是她弯唇笑了起来,隐隐可见两个可爱的酒窝。

        她向前走了两步,待到男孩面前时站定,微微弯下身子,两手撑在膝盖上。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还有,这是哪里?”

        吴秋歪头去看那男孩,一双大眼睛怯怯地看着她,果真是自己幻想的梦境,安静又可爱,是自己喜欢的小孩子。

        小男孩身体微微向后仰了一仰,他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近在眼前的吴秋。

        她正微微歪着头,唇角向上弯去,能看见两个浅浅的酒窝,杏眼里含着笑意,浅棕色瞳中氤氲温柔与好奇,就这样直白的看着他。

        男孩不禁敛了眸子,低头道,“我叫杨愔。这是我家。”

        吴秋微微睁大眼睛,不禁轻生唤出口,“杨愔?”

        杨愔低低应了一声。

        吴秋干脆蹲下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上身微微向前倾去,惊喜道,“真是杨愔啊?小秦王?遵彦?你的父亲是杨津?”

        小杨愔惊讶,微微睁大眼睛,一时忘记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杨愔,字遵彦,“秦王”是他的小字。

        “啊呀,你小时候真可爱呀。”吴秋忍不住唇角上扬,想要伸手轻轻摸摸他的头。

        杨愔身体僵硬,微微向后退了退。

        “不要怕不要怕,我……啊!是你母亲拜托我来照顾你的。”吴秋见小杨愔害怕后退,连忙开口解释。

        她梦到了谁?杨愔欸!

        今天语文老师刚刚讲了一篇文言阅读,就是杨愔传。

        当老师讲到他“风神俊悟,容止可观”,意思就是长得很好看时,她当时就打起精神来了。

        再去细看原文,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有一种迫切的、想要去了解他的想法,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毕竟历史上的美男子不计其数,她却从未有心去刻意了解过。

        但这一次,还未回家,她就借来了同学的手机,百度了杨愔的一生。网页上对杨愔的介绍是虽然简单,但也有万字之多,向来烦于历史的她却认认真真、一字不落地读了下来,甚至于从那没有一丝情感的文字当中读出了些微温度。

        当时就有一种迫切的、想要见一见他的感觉,但她认为自己实际上是“叶公好龙”,真要见到活着的杨愔,她怕是要被吓晕。

        没想到,她还真的看到了他!而且没有害怕!当然,这或许是因为自己身在梦中。

        不过,既然已经梦到了——

        “你母亲放心不下你,但是她功德圆满,就要转世投胎去一户更好的人家了,没办法来看你,所以拜托我来照顾你。”

        吴秋蹲在杨愔面前,低声温柔道。

        “可是你刚才说不认识……”杨愔小声开口。

        吴秋赶忙打断他的话,“刚才我是忘记了!我是鬼嘛,记性不太好。”

        “可……”

        “啊!我功德没圆满,要来照顾你,等你长大了我才可以去投胎!”

        吴秋言语补救,既然已经身在梦中,当然要用这个机会好好畅想一番啦!

        杨愔低头抿唇不语,不知信了没有。

        吴秋眨眨眼,微微蜷了蜷指头,心中忐忑,不知这个小孩子好不好哄?半晌却见杨愔抬起了头,问,“我的母亲还好吗?”

        吴秋听此心下松了一口气,微微笑着,连忙道,“你母亲很好,她会去一户很好的人家,成为一个幸福的小孩子。”

        杨愔听后默然,半晌回头看了一眼母亲的棺,低头微阖眼睫道,“谢谢你来照顾我,其实,我很听话的。”

        “嗯,我知道,你母亲告诉我啦。”

        吴秋又悄悄靠近一点,抬手试探性的去摸杨愔的头。

        这次,他没有躲开。

        但是……

        “啊,碰不到啊……真可惜。”

        所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梦?梦中的自己竟然是一只鬼吗?

        不过没关系,“能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啊。”

        吴秋笑起来眉眼弯弯,说话声音甜软,她微微倾身,杨愔稍一抬眼,就看见了她浅棕色眼眸里自己的倒影。

        很近。

        小杨愔微微低下了头。

        “欸?”吴秋微微偏头,靠得更近,想要看清小杨愔的表情。

        不经意间却是瞥见他眼角的泪痕。

        “哎……”吴秋直起身子,向左边挪了挪,就席地坐在小杨愔的身侧。

        她抬手虚虚地摸了摸他的发顶,就当她能够碰到他吧。

        “想哭就哭吧,我会陪着你的。”

        “你的母亲很爱你,可她不能久留了,她必须要去过新的生活了,以后就由我来陪你吧。”

        “我叫吴秋,你……直接叫我姐姐也可以的。”

        吴秋放软了声音,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发顶,虽然感觉不到,可杨愔的心底,却莫名安定下来。

        他把头埋进臂弯。

        吴秋的手臂轻轻环过他,想给小小的杨愔一点安慰。

        明明碰不到,可杨愔就是有一种感觉,他知道那个叫吴秋的姐姐抱住了自己,让他的心里有了那么一点安慰。……

        ……

        那个雪天,有一只鸟儿落于院外孤松冰寒间。

        杨愔送走了自己的母亲,却又遇见了一个鬼姐姐。

        那个姐姐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她说,她会陪着他。

        他信了,希望她不会食言。

        ……

        在南北朝这个将血统视为神圣的时期,出生在弘农杨氏的杨愔,或许是幸运的。

        小杨愔的生活似乎还是和从前一样,读书,长大。

        只不过家人都说,本就不喜欢说话的小秦王更加沉默寡言了,从不和同龄孩子们嬉闹,只自己静静的待在一个地方,有时还莫名奇妙的笑。

        家人都以为他是个呆子,不像其他孩子一样聪明。

        实际上,其他孩子还在痛苦背诵的诗书经文,他早就会了。

        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身边总跟了个漂亮的姐姐,会陪他说话,逗他笑。

        他庆幸着,除了自己,没人能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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