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行在街上，正往拴马的廊厩那方向走去。赵修璟刻意在前面倒着走了几步，“阿风，你脸红什么？”
“我”她皱了皱鼻子，抬眼间气呼呼道：“你成日里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真是”
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赵修璟忍不住凑到她跟前，搭上她的小半个肩膀，“怎么？我表达真心，却又惹你不快了？还是你想我同那大娘聊聊终身大事”
“你敢！”林孤风停下脚步，顿地发现自己的情绪全在他的掌控里了。
正要发作时，身后一阵兵马声传来。
忽然间铺天盖地的哄闹声接踵而至，由远至近。
“快！抓住他！”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很快所有的官兵都朝林孤风这个方向跑来。
“快走！”赵修璟拉过林孤风，两人很快到了马厩，解开缰绳，欲纵马逃出城外。
顷刻间，四面八方的巷子里倏地冲出来几十号人，将后方的官兵拦住。
“阿风，你先走！”赵修璟将马牵到她跟前，神色凝重，“切莫回头！”
“不。”林孤风断然拒绝，却是扯下他的腰带，将他外衣剥下，披在了自己身上。“分头行动，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你趁乱出去。”
语毕，顾信已经飞奔而来，“公子！人太多了！这里有搜乌篷船，咱们先到河对岸去！”
“驾！”林孤风蹬上高马，用丝巾围住了自己的半张脸，手握□□，纵马冲进前方乱成一团的人群中。
离别前回首，只看到赵修璟咬牙不忍的神情，他似在大叫，唤她的名，但他的声音最终淹没在嘈杂的拼杀声中。
“抓住他！”官兵将她团团围住，几个绳索圈套在马匹的四肢上，两方一拉，那马匹便陷落在了泥地里。
林孤风双脚一踩，踏在旁边的柱子上，落在一处台阶上。一支冷箭穿梭而来，她弯腰躲避，箭矢在鼻息间擦过，蒙面的丝巾却被刮了去。她只好掩面，直接翻过屋檐，进了别人家的院子。
那些官兵急忙追去敲门，为首的几个也跟着跳过院墙，穷追不舍。
林孤风的轻功向来练得勤快，身子又娇小，因而仅是一盏茶的时间，就远远将那些人甩在了身后。官兵们跌跌撞撞地闯进瞥见她身影的最后一户人家，只见一杆□□插在墙头，人却早已不知所踪。
躲在屋顶，看着那些人撤去之后，林孤风方从另外一条巷子里出了去。
日落西山。自与赵修璟走散后，她再次回到河边时，只看到前方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听说长公子在归国途中，遇刺了！”
“天！谁竟能知道，那些兵爷是为了保护皇子才闹得这般鸡飞狗跳！”
“我听在官府当差的近邻说，是南国的人潜入江阴，装扮成寻常人，要杀了咱们国家的皇子，以动摇朝政”
这些人七嘴八舌，乱说一通，林孤风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挤进人群里，冲到前方，只看到河面上火光冲天，有几十艘船先后顺着河流而下，正在打捞落水的人。
夜晚的冷风吹散了河面的雾气，林孤风恍惚了片刻，一只手不知从哪里伸出，将她拽到了人群外。
“师父”
蔺老怪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道：“我来时，只看到大火烧了船只，已经沉了下去。又听人说，船上的人悉数被烧死了！此河水流湍急，汇入城外巫江，弯道石底尖锐，若是落水了”他摇摇头，长叹一声，“应无生还可能！”
林孤风瞳孔一震，整个人向后跌了两步。
“我不信。”她哽咽着，双目盈满泪花，“他与那些人有什么干系，为何追杀他？”
“我猜测，应该是他那继母买通了权势滔天的人，借着皇子回朝，伺机杀人。”
“师父，你容我去找一找。小璟不可能就这样死了，他那般聪明，那般厉害，断然不会就这样死了的。”林孤风用手背揩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只盯着蔺老怪看，期盼他能给一丝转机的话。
但他没有给，只是背过身去，不再发言。
林孤风执拗地到了巫江边上。
江边枯草萋萋，她从黑夜寻到天明，又从白日熬到下一个日落。官府的人逐渐散了场，她拜托他们也顺道替她寻一寻自己落江的师弟，但最后一个离开的小差只是对她摇头。
林孤风跌坐在地上，最终力气衰竭，晕了过去。
赵修璟在颠簸的马车上咳出一口水，迷蒙间似乎能听到林孤风的声音在山间回响。
但醒来时，只看到自己的舅舅张启坐在一侧，见他醒了，无奈地朝这方瞪了一眼。“璟儿，你当真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胡闹啊！”
“舅父咳咳！”赵修璟又重重地咳了两下。
到底是血浓于水，张启立刻伸手抚向他后背，轻拍了几下。
“此事我早已有计划，只是没想到，王后如此胆大妄为，调动了兵营里的人。”
“她有何不敢？自王上重病以来，把持朝政，拉帮结派。现在调动边关的人马，安插人手要加害于你，到时撤了，照样能甩到南国人身上去。”
张启越说越气，一拳砸在车板上，愤恨道：“这些年你背井离乡，远在他国，王上纵然心系于你，若早立了太子，只怕南国那边要对你下手！如今事态愈发紧张，此番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后事难料！可叹王上，竟对此事睁眼不见！真叫我痛心！”
赵修璟舒缓了一口气，懒下背来，倚在角落。他闭上干涩的双眼，沉吟道：“舅父不必如此。父王既未插手，自有他的用意。”
他太了解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眼中，只有江山霸业。
子嗣，不过是他培育来继承江山的工具。
赵修璟的目光渐渐收紧，他坐正了些许，眼中露出无限寒意。
掀开帘子，顾信正骑马跟在一侧。
“送到这里便成，你别跟着了，回江阴去。”他命令道。
顾信听罢，立刻调转方向，离开之前，特意问了句：“要同林姑娘说明实情么？”
赵修璟思索片刻后，方道：“不必见她。”
他清楚林孤风的秉性，即便是要解释，也得由他亲自来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
群英会开办近在眉睫，但新招来的弟子在林孤风手上，却是撑不过几个回合。
这些天，她变得愈发少言寡语。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自己站在院中仰望皓月，想起和赵修璟的相遇相识，却又是徒增伤感。
后来，在每每无法入眠的夜晚，她干脆练习枪法。
林孤风看上去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可她将自己宝贵的感情都珍藏在了心底。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对于赵修璟，究竟是生了怎样的感情。
直到那日，她独自一人在市集上闲逛，又遇到了卖冰糖葫芦的，买了两串来吃。
那东西似乎不酸，也不甜了。
吃在嘴里索然无味。
那一刻，她愣愣地站定在人群中。像是失去了什么一般，竟痴痴地笑了一声，湿了眼眶。
她记得，那年师娘离去时，她也是心头里说不出的难受，只不过师父比她更甚。从那时候起，她便强硬地要求自己要日日开心，更要哄得师父开心。
“熬过这一阵，便会慢慢好起来的。”
林孤风咬牙一笑，将嘴里的酸涩咽下，又大口吃起了冰糖葫芦。
月末时，林孤风和蔺老怪领着五十余名弟子去了乐庄参加群英会。一路上，看到各处公告栏上都张贴了皇榜，原来是王上下旨昭告天下，太子已立。
这次榜前十名的帮派，有机会进京参加整个北国的武林大会。据说这也是那位太子和兵部官员一同商议上奏的。
弟子们和蔺老怪在一家茶馆闲谈，林孤风则在角落里坐着，单手托腮，看着旁人牵过的马匹发呆。
“北国多年来，重文轻武，太子此举有壮武将士气之意。”
“是啊！听闻上次在巫江打捞上来的尸体，并非太子，不过尸体烧成了焦炭，捞上来时面目全非，吓得郡守上京引咎辞官呢！却不想，人家早就安全归去了！你说稀奇不稀奇！”
蔺老怪呵呵一笑，“你们莫要聊太欢快，朝政之事，不可妄议。”
他说完，起身去了对面的公告栏处，看到“修璟”二字时，忽然有些触动。
少时，大家都歇息得差不多，便又步行出发了。
一路上倒也遇到不少门派，不过都是乘车而行，当他们看到枫林晚的弟子扛着大旗在翻山时，有些会停车询问是否要捎带几人，有些则是讥笑不止。
走了十来天，总算在群英会开始前一天赶到了乐庄。
只是，别家来的人数，都是三五个。乐庄的庄主虽对枫林晚一行人早有耳闻，真正看到这个阵仗时，也不免后仰了一度。
他抬手擦了擦从额角滴下的汗珠，心想：这是故意来找茬的不成？
进庄后，林孤风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却忽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离了队伍，追着那身影从回廊到了一个小门前，只见那人出了小门，消失在一处拐角。
“顾信？”她犹疑片刻，追出去后，却早已不见人影。
她不知道的是，三天后，远在京都的赵修璟已经收到了她在乐庄的密信。
张启观赵修璟读完信后，脸上平添了几分暖意，不禁多嘴问了句：“太子在江阴可是有什么部署？”
赵修璟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直到望着它烧成了灰烬，才抬头道：“我在等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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