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赵修璟本已到了宫门前，但忽然想起来，今晚看花灯走了许久的路，林孤风晚上有吃夜食的习惯，饿着就不好了。便是转身对马夫道：“你回去时，到陶园打包些点心，送给林姑娘。”
当晚，林孤风正愁着想出门去找点吃的，却又碍于顾信守在门前，正无措时，听到了敲门声。
她一开门，便看到顾信提着一篮子点心：“姑娘，这是公子派人送来的。”
果然，她这个小师弟，将她琢磨得透透的。
林孤风接过篮子，会心一笑，径直出了来，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对顾信道：“一起吃吧！”
顾信倒是拘谨了许多，只坐得远远的，非要她递到眼前才肯吃。
闲来无事，她便开始打探赵修璟的状况。
“顾信，你一定跟小璟很多年了吧？”
顾信一口点心呛在嘴里，却是干咳了一声，颇为认真道：“姑娘怎么突然问起公子的事情来？”
连身份也不能说么？她垂下头去，突然萌生了一丝想逃离的念头。
见林孤风神情不对，顾信立刻补充道：“公子的母亲家世代为商，后来大舅爷从军，立了大功，但也战死沙场，因而被追授了侯爵。二舅爷便得了机会考取功名，现在京中任官。”
“原来如此。”她有些恍然地点点头，末了，带着一丝坏笑看向顾信：“他倒未曾向我提起过这些。”
顾信立刻就变了脸色。他匆匆吃完了手中的糕点，站起身道：“姑娘早些歇息，属下先告退了。”
这回倒是直接躲到院子外去了。
林孤风提着篮子回了屋，却是坐在桌前托腮不眠。撑了一会儿，她拍桌定心：“住这么好的地方，况又有好吃的伺候着，不住白不住。自家师弟的宅子，怕什么！”
思来想去，林孤风都觉得，这个便宜，她必须占！
次日。
日上三竿时，林孤风伸着懒腰从房内出了来。
顾信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小丫头来伺候林孤风洗漱，弄得她颇不自在。
不过，这些都不是应当计较的，她吃过早饭后，便直接出了门去。这下才看清，这宅邸着实大不，这根本就是一座府邸。
林孤风走出好远，都未能到围墙尽头。
顾信在一旁跟着，好奇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虽然他曾经是被赵修璟拉进枫林晚充数的，但左右算自己人，告诉他也无妨。
“去打探一下对手的情况。”她如实回答。
“哦”顾信若有所思。他终于发现，林孤风并非寻常人家的姑娘。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聪明机警。
林孤风在茶楼坐了大半天，大致了解了此次武林大会，各门派都有领头人带着弟子前来参赛。为的就是确保能在头场看穿对手的弱点，详做指点。
蔺老怪当年散了门派时，曾答应过一个人，不会再出江阴半步。
那个人便是当今的镇南王，李衮。
而林孤风在回去时，好巧不巧，就看到了赵修璟在门口同李衮道别。
那张满是横肉的脸，点缀着一对细小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渗人，一度让当时尚且年幼的林孤风做了很久的噩梦。
她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直到赵修璟不经意间瞥到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李衮远去的马车。
“小璟，你来啦！”林孤风迎上前，她勾唇一笑，带着几分玩味，但转瞬间便消逝了。
她是个擅于隐藏自己的人。向来真诚，也不过是她能够显露给别人看的那部分。
赵修璟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却想不出她和李衮能有什么关系，只能试探地问了句：“你认识刚才那人？”
林孤风犹豫了片刻，一时间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否还是她信任的那个师弟。没等她回话，赵修璟便又道：“今日观澄湖畔，有曾在宫中唱戏的园子登台，要不要去看？是你最喜欢看的公子追小姐戏码。”
顾信憋笑转头看向别处。
林孤风顿时脸红了半分，她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挺直了腰硬气道：“去！自然不能错过我爱的好戏！”
这点爱好，可是她在江阴为数不多的玩乐了。哪个少女心中还没半点遐想呢？
观澄湖畔，两边的回廊上都是往来的看客。
离回廊不远处，隔着湖水，延伸出一处略高的露台。传闻高祖曾微服私出，在回廊上看到女子在那露台上唱一出凤羽记，便带回宫中，封了贵妃，享尽荣华。
此后，这露台便慢慢成了戏园子登台霸唱的地。
林孤风和赵修璟混迹在人群里，还未等到开唱，她便听到了两个书生在一旁议论。
“我看今日这装扮，怎么不是牌子上挂的戏码？莫不是临场变戏了？”
“莫急，且看便知。”
“若是变了戏，我看就看不到樊姑娘了，那还有什么意思！今日这场，多半都是为她来的，她若不登台，我还不如在家中面对诗书呢！”
话刚说完，只听一阵前奏乐响，台上一人踏步至中央，登场开唱。
这出戏，并非赵修璟所说的戏码，而是：《金丝雀》。唱的故事就是影射当年高祖和那戏女的爱情。只不过，这出戏的结局，是皇帝负心，戏女惨死。
林孤风看得倒是津津有味，只是身旁的赵修璟心下一沉，总觉有事发生。
一出结束，人群渐渐散去，唏嘘声不绝于耳。
“我原以为你不爱看这样的惨剧。”他说出这句话时，盯着她看了许久，仿佛是才与她初识不久。
此刻赵修璟与林孤风行至一处墙下，他在光里，她在影下停住，笑着回道：“许久没看过这般真切的戏了，仔细看了，倒觉得受益匪浅。”
须知阳光照下的地方，也会有阴影。
他便是第一次如此深切感受到自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沉郁。
原来她，一直只是假借着笑容在伪装自己。他分明看到了那抹笑容散去后，她眉间无奈的泛起了丁点褶皱。
那种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哀感，是旁人无法理解，有时甚至于自己伪装得太久，也逐渐忘记了自己一点也不开心的事实。
赵修璟刚伸出手想拉她，身旁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帘子被风掀动的瞬间，他认出来了，那是王后娘家的人。
“怎的，看你一脸的忧愁，难不成还是为那戏中的人儿在惋惜？”林孤风上前询问了一番。
惋惜？他自不会惋惜。一出戏而已。只不过，他那心如寒铁的父王，要知道了自己看了皇家逸闻改编的戏曲，怕是要气得隐疾复发。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算是知道今天这出戏，是专门为谁而改，为谁唱的了。
花灯节过后，武林大会如期进行。
擂台就摆在皇家猎场里，声势浩荡，前来围观的人从栅栏口堵到了山门下。
林孤风一早就在围场里候着了。抽过竹签之后，便由一位小兵带着挤到了擂台两侧去排成一列。
今科的武状元在台上讲着振奋人心的话，但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百无聊赖地在原地垂头看脚尖，想着今日比赛完了回去要吃什么。
参赛的共有两百支队伍，有些还是靠银子买进来的，至于能不能一路买进三甲，就看各自的利益需求了。
一阵密集的鼓声过后，门派的旗帜在侧方插上，当她看到“枫林晚”三字的大旗冉冉升起时，内心顿时燃气了熊熊焰火。
她抽到的号数是“九”，所以很快便轮到了。
而这一次，她对战的是同样由女子组成的门派，红岭间。
这个门派都是一些修身的道姑，武艺谈不上高强，只是那块偌大的地盘，只有这些人常年居住，所以便随便派了个弟子来参赛。
赵修璟混迹在人群之中，他答应过林孤风，今天要来看她打擂，不过以他的身份，一定要被那些办事的官员认出来，因而便戴了斗笠，装扮成农家人前来观看。
“公子，你看林姑娘，和对面那个姑子一比，下盘扎实，一看就是要赢的。”顾信方评价间，果然没三两下，对方就被林孤风打得自己下了台。
“阿风这第一场赛，甚是幸运，看来今晚她又有心情吃一顿好的了。”
两人正谈笑风生，人群中，一个汉子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来。
林孤风下了台，急匆匆就朝赵修璟这边走来。方才她在台上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边缘位置的他，还开心地朝他挥了手。
“小璟，今晚”才走近了，话未说完，她便看到明晃晃的匕首从赵修璟侧面捅去！“闪开！”惊呼间，林孤风已飞身上前，抬手裆下了那一刀。
袖间刹那染了红，顾信反应过来时，那杀手已经逃窜于人群中。
“公子！快护住公子！”顾信大吼着，四面八方涌出护卫，将赵修璟围在中心。林孤风被挤得一时大意，竟险些跌倒在地。
“滚开！”赵修璟拨开护卫，上前将林孤风揽入自己怀中护着。正此时，猎场的矮树丛中，十几发冷箭嗖嗖朝这边疾驰而来。
幸而有护卫拦着，赵修璟带着林孤风迅速撤离了猎场。
马车上，他从怀中掏出丝巾为她包扎伤口。眼中的心疼逐渐变得阴冷幽怨，在隐忍了许久后，才压着颤抖的声音问了句：“疼吗？要疼你就喊出来。”
或是为了避免让他担心，她甚至还笑着摇了摇头，“行走江湖，哪有不受伤的道理！安心，我皮糙肉厚，可能耐了。”
血仍旧在渗出，不一会儿，丝巾又染了红。林孤风的唇色也慢慢发白，逐渐靠在赵修璟肩上一言不发。
等到了徐太医府上，她已昏迷不醒。
太医为林孤风包扎时，赵修璟就站在一旁盯着，脸色极其担忧。直到顾信前来，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再三叮嘱徐太医要照顾好这个姑娘，便匆匆离去了。
杀手已抓到，他要将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一只接一只揪出来，好一次看清所有人的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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