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Part2.

关于他的故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从她开始有记忆之后吧。

        她的童年，是充满黑暗的。对她来说，唯一的救赎和光明，可能就是他了。

        她第一次遇到他，是在傍晚的河边。那是她每次被母亲打过之后，都会一个人前往的“秘密基地”。

        她总会坐在河边，一直到很晚很晚，等母亲睡着才敢偷偷回家。

        每次那个瘦小的身影都是形单影只，从没有见过有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

        而他是第一个。

        他在夕阳下垂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里。橘黄色的天幕像是整片洒在他的身上，在当时同样小小的她看起来，一片祥和。

        可多年之后，当她再次回想起那个画面时，才明白了那样的画面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大概只有落寞吧。

        那天，她刚被母亲打过，脸颊上旧伤新伤混在一起，又哭得像只小花猫。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悄悄走开了。在草丛那头寻了另外一处河边的木栈，坐下，环抱住双腿，头靠在膝盖上默默流泪。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

        他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她身上的衣物脏兮兮的，明显有被撕扯的痕迹。

        他怔了怔，走到她身后，轻轻捅了捅她的肩膀。

        女孩满脸泪痕地转过头去，在视线碰上的一瞬间，她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刚刚那个坐在河边的小男孩，穿着干净的衣服，一头利索的短发，目光那么清澈。

        小男孩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她没说话，脸埋进臂弯里。

        “你叫什么名字啊？”他继续追问道，歪着头想看到女孩的脸。

        似乎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他只好冲她眨了眨眼，“那个，我叫宋翊展，”他顿了顿，“今天我刚来到这里，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女孩似乎动容了，她慢慢抬起头，还有些羞愧难当，毕竟她知道，她的脸现在一定很丑。

        “你…和谁打架了吗？”小翊展盯着她的脸，刚想往她面前凑一凑，她就立刻躲开了。

        脸又重新埋了下去。

        小翊展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猜这个灰头土脸的女孩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能开口吧。

        他不再追问她，而是默默地坐在她旁边，就那样陪她直到天色渐深。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她是后来才知道，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宋翊展被送来了这镇子上的孤儿院。至于他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没有问过。这大概也是他的伤痛吧，不然小小的他，怎么会有那样一副落寞的身影。

        从那天之后，他们就渐渐熟络了起来。小孩子嘛，就算受了委屈心里也不会生出深仇大恨。过了那阵委屈的情绪，骨子里依旧是天真烂漫的。

        宋翊展六岁，比她大两岁，所以她无比依赖他。在他没有出现的时候，她在这镇子上没有一个朋友，因为她的脸上和身上总是带着伤。

        小朋友们都害怕和她一起玩，他们会在背地里说，她妈妈是个疯子，谁都不要和疯子的女儿一起玩，小心被传染变成和她妈妈一样的疯子。

        小小的她只好独来独往，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经常打骂她的母亲，那时的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母亲要那样对她，明明她已经尽全力去做一个乖孩子。就连那些平时调皮捣蛋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也不曾那样狠心地对待过他们。

        直到宋翊展的出现，就像是天使一般，救她于水火之中。

        虽然他也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那个时候，任何能给她带来安慰的人，她都拼命想抓住。

        即便是一直都活在地狱里，在体会到光的时候，都不会再想重新回到那个冰冷黑暗的地方。

        所以，自然而然地，宋翊展成了她心里最亲密的人。

        她厌倦那个像地狱般肮脏可怕的家，每天都趁母亲昏睡的时候偷偷溜去孤儿院等宋翊展。

        宋翊展六岁了，该是要上小学的年纪，孤儿院有专门的老师会教他们基本的知识。

        每天宋翊展上完课之后，一出那间小教室的门，就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墙后探头探脑，一看到他，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有了光。

        时间相处久了，他也渐渐明白，她身上时不时出现的淤青，是她的母亲造成的。

        她的母亲，因为父亲的抛弃，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母亲总是把父亲抛弃家庭的原因归结于她，认为那个男人是因为她的出生，才将自己抛弃。索性，母亲把气全部撒向她。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燃爆的炸弹，只要她有那么一丁点让母亲看不惯的地方，就要狠狠地被毒打一顿。

        这些年来，她已经数不清被母亲打过多少次了。每次打完，她趴在地上，都在庆幸自己又挺过了一次。

        这样如噩梦一般的日子又持续了将近两年。

        直到那天下午。

        她踏进家门，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形成了巨大的冲击，令她此生难忘。

        地上，木椅子倒了。房梁上悬挂着那条被撕扯出碎边的旧床单，和她的母亲。

        母亲背对着她，垂着四肢一动不动。她没敢上前看，而是颤抖着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疯狂地逃出屋子。

        那天，成了她人生中最灰暗，最不愿回想的日子。可是事情总是不如人所愿，这个梦魇，从那之后便一直跟着她，阴魂不散。

        母亲的后事，由镇子里那几个管事的人一起处理的，她连母亲下葬的时候都没有去。

        她太想忘记那个令她无比害怕的噩梦，她想丢掉以前的人生重新来过。可是，太难了，那件事就像是烙铁一般在她心里狠狠地烙下了印记，那块令她痛苦的疤痕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消失。

        后来，她也被送去了宋翊展的孤儿院，宋翊展理所当然变成了她的亲人。

        只是从那件事情之后，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总是坐在角落里一个人沉默，几乎不说话。只有对宋翊展还会说几句话，可也都是冷漠而且面无表情。

        她才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啊。宋翊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像是对所有人和事都关闭了心房，对身边发生的任何事物都变得漠不关心。在宋翊展看来，她活得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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