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手电进村
天黢黢地黑下去了，张春兰忙完家务又做好饭从小厨房钻出来，狗蛋儿还黏在江聿恒身边看猫，“快去喊你爷你爹回家来吃饭，下工不着家，吃饭也不知道回来，想累死俺啊！”
狗蛋儿挠挠头，磨蹭了一会儿，扭着小身子跑到自家门口朝村子里放开小尖嗓子嚎了一声：“爷爷~爹~娘喊你们回家吃饭哩~”
村子里和狗蛋儿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子都有一把好嗓子，放开了喊，声音能绕着夹在山沟里的三垭村荡好几圈。
江聿恒安抚着冷不丁被吓到钻进怀里的猫儿，见张春兰累得瘫坐在凳子上直擦汗，忍不住开口劝她，“张姨，家里力气大的活计让江叔和红军哥帮你干吧！”
张春兰微愣了下，嗤笑着道：“你个城里娃懂啥？男人日间使力气挣工分，女人还不把家里收拾齐整了，那娶女人回来干啥？”
“革命不分男女，张姨日间上工也挣工分了，出的力气不比男人少。”江聿恒现在脑子里可全是根正苗红的小红兵思想，一听张春兰的话就有点较起真来。“家里的工作也是革命事业的一部分，每个人都应该参与进来，奉献自己的力量。”
这话就有点深度了，张春兰捏着汗巾愣在自家的矮板凳上，她……她没听明白……
“小……小江啊，你这每天从嘴里秃噜出来的都是些啥玩意儿？”听不懂心里就开始打鼓，张春兰小心翼翼地道，“你还是叫俺张大娘吧，俺……俺每天都上工着呢！出的那把子力气，从腰背到全身能酸一晚上，可累了！”
江聿恒叹口气，又是无奈又是为张春兰心酸，“张姨，我是说，你每天又要上工又要给家里干活儿，太累了！有些事不要一个人扛，可以告诉江叔和红军哥帮着你做。”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阵长呼短叫，好像出什么事了。
两个人相互看一眼，随即站起身向外面走去，张春兰把汗巾系到脖子上，一边走一边道：“小江啊，以后讲话说点俺能听懂的。”
“这是出啥事儿了？”出了门正好碰见听到动静出来的江春梅，两个女人都有些心慌，尤其是在家里男人还没回来的情况下。
这时江聿恒看见村头闪着几道亮光，他眼睛一亮，“手电！”
特殊的地理环境造成三垭村信息闭塞的现状，张春兰和江春梅顺着江聿恒的话看过去，先是被看见的几道光唬了一跳，“那是啥东西？”
都没管江聿恒刚才提到的“手电”，两个女人惊恐地相互瞪着对方，“不会是特务来咱们村了吧？”
“啥特务？”黑暗里一道小小的声音传来，又把两个女人吓了一跳。
“狗蛋儿！”张春兰喊了一声，“你这臭小子！黑咕隆咚乱出声，想吓死你娘啊？”
狗蛋儿啃着手里硬邦邦的菜窝头嘻嘻笑，“娘~”
江春梅拉了张春兰一把，“走，咱们瞧瞧去！”又转身交代江聿恒，“小江，你先回家去，把狗蛋儿看好了，把门关上！”
说完转身把自家门也拉上，这才和张春兰摸黑往村头赶。
这俩人简直要把楚沁笑死，被几个手电吓成这样！
可惜她现在笑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叫了两声。
江聿恒也被两个人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见狗蛋儿脚底抹油就想溜走，伸手把他拉回来，“大晚上别乱跑！”
狗蛋攥着菜窝头，指着晃动的几柱亮光，“特务来了！俺要去抓特务！”
想起三垭村夜里家家点油灯的状况，江聿恒这才恍然大悟，不会是村里人没见过手电不认识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喵~喵~”哈哈哈，作为一只猫的楚沁叫的更欢了！
听到狗蛋儿喊人的时候，江春来和他爹江永才还坐在村头的大槐树底下和人侃大山，正准备起身回家，忽然望见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亮起几道雪白的光芒，大伙都愣在原地。
随着几柱亮光晃动着靠近，一股恐惧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江春来双腿哆嗦着望向江永才，“爹，鬼子又来了？”
江春来这一代人出生时国家已经即将迎来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所以江春来是没见过鬼子的，但身处这样年代背景的人们似乎生来就对鬼子有种深深的忌讳与抗拒。
其实江永才对鬼子的记忆也并不是那么清晰，三垭村本就身处深山，险峻的群山峻岭是村子天然的保护屏障，抗战时期只有一小股鬼子进村骚扰过。
江永才那时候年纪还小，鬼子来的时候他懵懂间跟着大人往山上跑，慌乱中鬼子的一颗子弹从他肩头擦过，所以江永才对鬼子的记忆虽然不清晰但却十分深刻。
就在刚才，江永才又和大家伙侃了一通自己小时候被鬼子追上山，还被鬼子指着放了一枪，结果自己命大逃过一劫的陈年往事。
尽管他这些年已经讲了八百多遍，但仍然意犹未尽，听他讲故事的人们也依然是那些人，但仍然每一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有了江永才刚才故事中渲染的情节和氛围，现在人们看见晃动着不断向自己逼近的“诡异”光柱，不由更加紧张，几个年轻人已经握起手边的木棍，咬牙道：“管他是啥鬼子特务，敢进村就干他个熊玩意儿！”
江春梅领着村子里各家各户的女人赶来，听到这话便颤声问：“真是鬼子特务？”
“娘诶！”被一束光扫在脸上，站在一旁的李二婶大叫一声，胖乎乎的身子顿时瘫到了地上。
受她影响，村民们不由自主地下意识后退一步，跟着失色惊呼。
此起彼伏的慌乱声中，那几柱光却好像越来越放肆了，到众人脸上点点戳戳地晃。
三垭村众村民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反应也吓到了摸黑来送人的领导。
领头的县委书记高建国和黄牛镇第一书记李爱红面面相觑，他们身后站着一对夫妻，是到三垭村来投身革命的下乡干部，见此情景也极是疑惑，夫妻对视，男人看见女人脸上在黑暗中仍掩不住的疲倦苍白，眼中闪过心疼与愧疚，悄悄伸手揽了下女人的腰身。
“三垭村的大队书记李向党，出来一下！”李爱红清了清嗓子，拿出领导人的架势沉声道。
众人一听来人要找他们村大队书记，瞬间都安静下来，怔怔地不知该怎么回应，有几个人转头互相看了看，竟发现他们大队书记不在这里，顿时更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这时瘫在地上的李二婶在江春梅等人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颤声问：“你们找俺家老李干啥？”
李爱红把手电往李二婶脸上一照，认出李二婶后往前走了一步，“是嫂子啊！老李不在？”
李二婶在刺白的灯光下仍瞪大了眼睛，“你找俺家老李干啥？”
李爱红皱皱眉，怕灯光晃眼，关了手电问：“老李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人通知他今天到镇子接人了吗？怎么没来？”
这时才有人认出了他们镇第一书记李爱红，顿时又惊又喜，顺嘴把心里话讲了出来，“不是鬼子！也不是特务！这是咱们镇第一书记李书记，书记来俺们村了！”
在他激动拔高的声音里，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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