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鎏金墨画
小乞丐还在与那些火人拼斗，争取时间。纸符满天飞扬，火人坚硬的躯体与他的剑碰撞出的火星儿零碎闪烁，像是烟花绽放。
陶姜这边也有了进展。
她手握罗盘，站在一堵灰白色的土柸墙前，墙面由坑坑洼洼的砖块拼凑成型，惨绿的茸茸青苔和几支抽条长出的嫩草蜿蜒在砖块的缝隙处。
她清月般的手伸出，一寸一寸摸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没想到下一秒，坚硬的砖块墙面像是泥泞不堪的沼泽向内凹陷去，陶姜一时不备，半条胳膊都向呈现出漩涡状的墙里伸了进去。
就是这了！
“窦师弟，我找到了！”
陶姜刚喊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想给小乞丐说句别来，但是已经晚了。她眼前一黑，晕倒前最后的画面是小乞丐听见她说话，朝她看了一眼然后脸色遽变，飞跃了过来。
……
陶姜是捂着脑袋呻‖吟着醒来的。
她睁开眼睛以后，陡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房间不大，但是五脏俱全。
明晃晃的日光从棕红木的直窗棂照进室内，一股铁器味儿直往她鼻子里钻，“铛~铛铛”的声音从屋子外头传来。
“系统，这哪儿啊？我不是应该和小乞丐在一起吗，怎么跑这来了”
陶姜也不知道系统在不在，便先捡了重点问问，见没人回话，她也不奇怪，蹬着腿便要下床。
这一蹬，把她吓出个好歹。
她无措地站在地上，发现自己身高竟然只比床高出半个身子，再一看自己的手，稚嫩青涩，小巧玲珑，一看就是个小孩子的手，只不过这小孩子右手缺了大拇指和食指，只剩下个圆弧形的肉块，怪渗人的。
陶姜无语地瞪了一眼自己的腿部中间，她感觉到……自己又变成小男孩了，无奈叹了口气继续观察。
发现这小孩子，也就是现在的陶姜，穿了身普通的粗布衣服，看起来不是什么有身份地位的人。
陶姜看不出个所以然，带着满头雾水走出了房门。
“难道我又穿进新角色里了？那魏桃姜的身体呢，不会死了吧？”
她刚出房门，便见院子里几个壮汉光着膀子，两人一组各占一个铁墩，其中一人抡圆了胳膊，举起手中的大锤敲打着火红的铁器。溪流般的汗水顺着肌肉蓬勃的脊背滑落，汇集在了黑布裤子里。
旁边一个房间里也是叮叮当当的锻造声、敲打声，以及“哧啦”的淬火声。
整个院里都是白烟弥漫，热气腾起。
“哎呦，虎子醒啦？娘正要喊你去，我见隔壁小星都拿着书走了，赵先生私塾今天第一天开课，你可不能迟到，给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赶忙囫囵两口饭跟上才是。”
一个戴着头巾、满脸喜意的胖妇人不知从哪里拐出来的，伸了只磨砂质感的粗糙大手拉起陶姜的左手，用不太让人反感的拉拽力度，要带她走。
陶姜心道：这是我这个身体的娘？看来是要带我去吃饭。
她自己接受能力很强，在新环境里一般也都是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
可是这次却有些不太对劲，她现在浑身毛孔都觉得很安适、熟悉，就好像自己真的从小到大就在这里长大的一样。
“嫂子，今天是虎子第一天上学吧？”一个大汉抬头冲这边喊话。
“哎，可不是嘛？这孩子从小身子骨不好，而且还……唉，打铁这份家业肯定是继承不了，还好有个聪明的脑袋，算命的说啊，虎子是文曲星下凡，将来能成个有学问的读书人呢！”
妇人步履生风，嗓门倒是大，中气十足的声音穿过了个小回廊，传在众人耳朵里。
“那我们可等着虎子以后考个大官，当官老爷威风回来啊”那人余音传来。
只是陶姜已经被妇人拉进了间小厨房，手里被塞了颗剥了皮、暖烘烘的鸡蛋，就着一碗泡着馍花的疙瘩汤吸溜着吃完了。
饭后，大门口。
妇人递给她书本以后，又慈爱地摸了把她这具身体的头，“倒是稀奇，怎么今天和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句话也不说？乖孩子，去了学堂里可别这样，好好读书，娘指着你考个状元郎回来”
陶姜背个布包站在台阶下，正擦着额头因吃饭冒出的细汗，听见妇人的话，心里咯噔一声，忙回道：“娘，先不说了，我上学要迟到了，走了啊”
她跑了几步，感觉心中有一丝奇怪的不舍，于是便回头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把陶姜吓得汗毛直竖。
此时日头正好，太阳火烈烈挂在西边，光线正好打在妇人身上，妇人粗大的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摩挲着，侧着身子准备回院里去。
这倒没什么。
可让人惊悚的是，那妇人竟然没有影子……什么东西才会没有影子？
那妇人瞧见自己“儿子”回头，便挥了挥手。
陶姜一想到自己刚才和只鬼在一起，有些害怕。压下情绪，也镇定地挥了挥手，然后头僵硬地看向自己的脚下。
奇怪的是，她此刻虽然是个小少年的形象，但地上的影子，明显是魏桃姜的影子，束袖仙袍，细腰窄臀，长发及腰，摇曳流畅。
她觉得有些奇怪，心道：那妇人没有影子，这游戏里没有影子的东西只有“鬼”，只是不知道只有那妇人一人是鬼，还是那院子里所有的都是鬼？
陶姜一向是个行动派。
而且确认到底有一个鬼，还是一院子都是鬼的这个问题关乎她的性命安危，于是她便返回院子里，远远看了会儿。
大热天，她被吓出一额头的冷汗跑了出来。
整个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有影子。
陶姜站在一户屋子的房檐下，借一面白墙挡着身影，观察了半天，那院子里也再没“人”出来了，看来她暂时是安全的。
她看了眼左手里刚刚从那个厨房里顺出来的菜刀，多少有些安全感了，只是这玩意儿没法儿放进衣服里藏起来，只好放进装书的布包里。
“什么东西？”
陶姜挠了挠脸，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颊上蹭来蹭去，而且刚才在院子里，除了铁器味儿，她还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但是转瞬即逝。
陶姜分析了下自己的情况：她和小乞丐走散了，现在没有队友，只有一把菜刀，而且由于右手有残缺，只能左手使刀；有个属于自己的影子，虽然没什么用，但是说明魏桃姜的身体还没消失。
而且乾师兄之前给她传符，说千红霞他们也失踪了，迷失在什么画里。
虽然不知道什么画，但现在主要任务，还是找到其他人，她没信心自己一个人也能通关这个副本。
陶姜壮了壮胆子，干脆去那妇人提及的学堂看看，说不定还能遇到小乞丐或者千红霞等人。
那学堂倒是好找，因为路上总有小孩子成群结队背个小布包，手里拿着木棍条当剑使，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只不过没有一个人有影子。
陶姜一看便知大家目的地都一样，就也混进了队伍。场面一度壮观，好似白天版的“百鬼夜行”。
陶姜跟着许多没影子的“孩子”到了学堂里，发现一间屋子好几十个学生，大大小小都有，看来村子里所有的鬼孩子都来念书了。
她也端坐在一个腿三缺一的木板凳上，跟着念了一上午的“之乎者也”，终于才挨到了下学。
她思索着，玩个游戏还得念书，这他妈什么事儿啊？而且这是什么情况啊，她当时找阵眼，找到了吗？
唔，好像是找到了，但是到底发生什么了实在想不起来。
她打量了周围的房屋，熟悉的黑瓦白墙，端是她找到小乞丐的那片地方，便也没回“家”去，反而绕路准备去她昏迷前的村落中央看看。
还没走到地方，听见几个没影子的鬼妇人坐在一起择菜聊天。
“哎，晕倒的那位看他衣着可不是普通人啊，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要我说还是村长有远见。将他捡回家去，等他醒来定然要重金酬谢的啊”一个妇人语气酸溜溜的。
另一妇人促狭着眉目，“村长啊，图的可不一定是钱，那青年皮相长得那般好，要知道，村长家的胖丫头可还没婚配呢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死婆子，让他媳妇儿听见你编排她家女儿，不撕烂你的嘴啊”一妇人又有些语重心长道，“那人浑身是血，又带把长剑，万一是个坏人呢？”
陶姜猜这人很有可能是小乞丐，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费了会儿时间找到了村长家。
“嘶，什么东西？”
陶姜本来手正扶在一堵墙面上，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疼痛尖锐，她隐约看见一只黑色的巨虫消失在自己的手指里，挤了挤，却只有血珠出来，并没有什么虫子的身影。
“这地方真怪，还是得小心才是。”
她舔舐着手指上的血珠，继续向前走去。
“要不要去看看，万一是柳师弟……”一个男声悄悄响起。
“不可能，若是外来的人，早被带去烧死了，怎么可能被他们留下来，还是不要冒险为好”一个女声斩钉截铁回道。
那男声急了，有些不满地抱怨道：“可是咱们都进来十几天了，还没找到画，燕楚师妹还好说。那杜雅欣一直昏迷，带着也是累赘，我说把她丢下，你还不让”
陶姜本来就觉得这两道声音有些耳熟，又听到他们提及燕楚和杜雅欣，探出头看了看。
还未看到人，但看到两条被日光拉长的影子。
“这影子！”
陶姜这些天常和童谣、千红霞两人待在一起，认出这影子是他们两个，便张口要喊。
而陶姜走动的细微脚步声，也被疑似千红霞的二人捕捉到，两人回头一看，反倒把陶姜又吓得半死。
她脆弱的小心脏一而再再而三接受极限挑战。
那两人身量、服饰看起来是千红霞、童谣没错，但是面目全非，凶神恶煞。
“童谣”衣着光鲜亮丽，但是脸上、手上的皮肤像是被火充分烧灼后，几乎没有一块好皮。眼眶里黑洞洞，皮肉焦黑透红，嘴部组织被烧得没有了，只有森森白牙裸露在外。
“千红霞”正相反，她像是溺死的水鬼，浑身皮肉浮肿发白，眼睛充血，头发紧贴头皮，尖牙利齿突出耸在两片薄薄的唇肉上。
陶姜被这两个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吓得快魂飞魄散，两股战战。
她看见没影子的“鬼”都没这么怕，因为好歹那些鬼外貌还是个人的样子，可这有着千红霞和童谣影子的两个东西，简直丑得似鬼似魅。
真是大白天撞鬼了！她想也没想便要逃。
一想便知，不到五米的距离，想逃可太难了，尤其她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常用的右手还缺了大拇指和食指，想拿个武器都不方便。
没走两步便被捉到了。
“这怎么有个小孩？”那水鬼女郎夺过陶姜手里的菜刀，揪住她的衣领，有些疑惑发问。
“这地方怎么可能有小孩？他肯定不是人，还是趁他没变形，赶紧把他处理了，别一会儿又引来那些怪物”那被烧焦的男声语气急促，甚至还紧张地四处看了起来。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这鬼村里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正常小孩，说不定是什么提示呢，杀了怎么找画？”那水鬼态度咄咄逼人。
“我说千红霞你能不能听我一次，你怎么就这么犟，每次不和我对着干不舒服是吧？等着小孩变形了第一个吃你，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救你”
“呵，你救我？我还不要你救呢……”
“你别不识好歹，上次没我救你，你早被井里的怪物吃了！”
陶姜被揪着衣领，瘦弱的身体不停地挣扎着，却发现这面目恐怖的两人确实是千红霞他们，停止了挣扎，有些尴尬又无奈说道：“……千红霞，是我，我是魏桃姜”
“魏师姐！？”那两人异口同声，也放开了对陶姜的禁锢。
“嗯是我”
陶姜叹了口气，揉了揉刚才被攥疼的手腕，指地上的影子，又问“你们两个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千红霞二人看了眼地上魏桃姜的影子，对于魏师姐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小孩子很是好奇，但听见她问话，千红霞便先开口解释道：
“十二天前的那个晚上，师姐你去找窦师弟，我本来也想跟你去，但是我们忽然被一群火人袭击，然后大家各自分散了。
入画后，剑和锦囊都消失了，恰好我和童谣、杜雅欣遇见，便一起行动了，后来还碰到了柳师弟和燕楚师妹，我们五人一同找画。
但是找画过程中，柳师弟被鬼捉走了，燕楚师妹中了奇毒，离不开柳师弟。杜雅欣也中毒了，但她更为严重，陷入了昏迷。”
千红霞知道最近魏师姐对待窦章不似从前，便也改口不叫贱狗，而以窦师弟相称了，她一向最会看魏陶姜的眼色行事。
陶姜听得一头雾水，便问：“柳师弟是谁？为什么燕楚中了毒，便离不开柳师弟？还有你俩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她是今天才出现在这个奇怪的鬼村的，而千红霞说十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他们的时间明显和自己的不一样。
千红霞与童谣似乎有些难为情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刚想解释，听见墙另一头传来脚步声。
“鬼来了！”童谣小声道。
“师姐，我们快先躲起来。”
三人鬼鬼祟祟躲在房檐顶，经过千红霞的一通解释，陶姜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陶姜跑去找小乞丐以后，就出现了一群火巨人，而且空中伴随着一种修仙之人入魔的黑气，她想那黑气十有八九就是小乞丐身上散发的黑气，这狗东西果然要悄悄入魔！还好被她救回来了。
总之，好不容易黑气消散，火巨人也快被降服的时候。又出现了一群神志不清的村民，火巨人似乎很怕那些村民，一见他们来，竟感到恐惧逃跑了。
这些村民是千阳仙派在村口遇见的那些，但又不全是，他们浑身僵硬，面色发青，似僵尸又似鬼魅，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但是千阳仙派众人一旦伤到那些村民，就会再次出现一股黑气，直在千阳众人身上破开与村民同样的伤口，钻进体内，令人痛不欲生。
正与村民缠斗中，一种强大的吸力将众人吸了进去。据千红霞所说，他们分散进入了一种名为“鎏金墨画”的阵法中。“鎏金墨画”顾名思义是一幅画，画中的画面根据布阵人所想，可使入阵之人体会到各种各样的事情，要想出画，必须为布阵人解出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一般是固定的，即“我在哪儿？”
这问的不是布阵人在哪，也不是问入阵人此时在哪个地方，而是这“鎏金墨画”自己的问题。也就是说入阵人需要找到这幅画的踪迹，才能知道剩下的两个问题。
可千红霞五人找了十几天，非但没找到画的位置，反而中毒的中毒，昏迷的昏迷，甚至还有个被鬼捉走的。
要说杜雅欣他们三个，也真是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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