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凉州篇
清晨，许令姜牵着一匹黑马，看着整装待发的粮车，对着走来的苏正则笑了笑，听着他嘱咐甄大汉的话，走到一边。她的大将军从来没有放心过她，这两年派到南阳城的暗卫真的多，她费尽心思才能躲过暗中的视线。
苏正则扯下腰间的青色玉佩递给许令姜，不舍道:“记得传信，待我解决这里便去寻你，无论如何，以自己为重。”
许令姜点头，给了苏正则一个安心的眼神。苏正则凝视着她渐渐变淡的背影，垂下眼眸。
甄大汉是一个无需质疑的糙汉子。许令姜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模样，走上前去。
“甄大汉，你是真汉子，别婆婆妈妈的。”
甄大汉不愧为真大汉，一听到有人质疑他，张口想反驳，不过出声前反应过来许令姜是在激他。
他沉默了一会道:“我这不是没有带吃食吗不知道怎么与你搭话。”
“搭话，以前怎么样如今便怎么样，在军营里不是一直把我当小子看吗？”
甄大汉打量着许棋今日的装扮，一身雪白色的襦裙，外面披上绣花斗篷，他挠了挠头道:“那时你穿着劲装，又戴着面具，军营里都这么叫你，我也只是随波逐流。”
他认同地点了点头，看着许令姜秀气的脸，想着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糊涂，竟把许令姜当作男娃看待。
许令姜叹气着，看着甄大汉的样子，希望甄大汉能早点适应她是女娃的事。
片刻后又启程出发，许令姜骑着她的小黑马看着远处交谈的两位少年，喊了声。
少年闻言回眸。
“望之，这是新认识的友人？”许令姜骑过来，转头看着萧望之身旁的少年。
那少年害羞地挠了挠头，朝着许令姜笑了一下，很是灿烂。他拱手道:“在下赵晟，字怀清，见过定远将军。”
“沈师姐的表弟？我在沈府见过你，那时你正在大哭，很是好笑。”
赵怀清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眉眼急忙低了下去。
许令姜看着他绯红的脸，轻声一笑，心里感叹沈初静怎会有这样的表弟。
从京都出发至凉州需穿过翼州、雍州两大州。入翼州，准备在东莞城溪谷镇留夜。
许令姜绕着粮车走了一圈，环视着四周，安插起守卫。
“许师姐，我来守上半夜吧。”
她回头看着赵怀清，又看向萧望之，“可，望之，你与怀清一同守上半夜。”说完转身便去寻甄大汉。
夜里刮起大风，她拢了拢斗篷，盯着一车车粮草。
凉州的将士们因肃亲王一派与丞相一派斗争被伤及，原本早早该收到的粮草如今才启程。
驻守凉州的将士们正等着这批粮草，许令姜心里暗想要尽快将粮草送到齐老将军手中。
想到党派斗争，不禁想起以前。
当年她受人陷害被传成罪臣之后，肃亲王私下寻了嫡女不知去向的许家，让她在南阳待了三年之久，保全了她的名声。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太后一改往日的慈祥，将希询推上皇位后，垂帘听政，稳固李家，也不明白晋阳大长公主为何选择避世，不愿见她一面。
这两位她所熟识的权力最大的长辈一夕之间变得陌生，而她也被迫离开京都，不能守在皇后与希询身侧。
一个小兵端了碗冒着热气的汤走过来，轻声问道:“假……将军，喝口热汤吧，天再亮点便该启程了。”
许令姜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接过热汤。坐在木板上，双手捧着瓷碗，热热的瓷面暖和了她冻僵的手。
她记得在书院的几年，沈初静常常会熬煮热汤，给他们暖身子，便是后来不在书院里，她也时常能喝上。
喝下最后一口，她吐出一口热气，放下瓷碗，搓了搓手，直到士兵们喝完了热汤才下令启程。
风依旧在。
许令姜骑着马，看着肃静的粮队。
天已经大亮了，耀眼的光照射在身上有了一丝暖意，若是往后半月皆是这般天气，粮草便能早日运到凉州。
远眺前方的大道，看不清尽头。
凉州东祁城城门口，一位高挑的女子穿着兵甲，披着战袍，左右张望着。
“父亲，这督运是那位女将军，若她都能受封，我是不是也有机会当上将军？”
“你的嘴少动两下，等会可严肃点，不知这定远将军是何性情？”
洪亮的声音震得齐钰耳朵嗡嗡响，她抬手捂住耳朵，抬眸看着眼前的碎发，动了动嘴，向上吹了吹。
眼见日落仍不见粮草，齐钰拿起大刀挥了几下，随手拉着几个小兵练起大刀。
天渐渐暗了，不见粮队也不见传信的人，她终于领到命令带着一队人前去接应。
许令姜听到前路群马奔腾的动静，骑着马来到粮队最前方。马蹄声越发清晰，她看着前方的来人，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向前奔去。
“可是齐家军？”
“正是。”
齐钰听到问话一愣，转头一想这次的督运是女子，急忙正声回道。
许令姜闻言眯起眼睛看着那马上的人。
女子？
这体型有些不像。
“在下凉州镇北将军之女，齐钰。”
“在下锦州定远将军，许令姜。”
营帐里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微弱的烛光将几个人的身影映在帐篷上。
许令姜拿着小瓷瓶，看着齐钰与齐老将军的拌嘴，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摸着胸前的两个平安扣。想到她与小侯爷斗嘴也是这般好笑。
甄大汉喝得大醉，赵怀清与萧望之费力地架着他，送他回了帐子又赶来搀扶齐老将军。
帐篷帘子打开，风瞬间涌入。
“这夜里的风比白日刮得厉害。”齐老将军喝着酒，感叹着。
许令姜哆嗦了一下，点了点头，看着帘子，又抖了抖身子。转头看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只好伸手握住齐钰乱摆的手。
“令姜，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二个真心喜欢的人，那群小人天天议论我太高，去他们的，长不高还有脸说，保不了家卫不了国，无用……”
说完一下子扑在许令姜身上，压得许令姜无法动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力地将人推开，便是如此也不见齐钰有醒来的迹象。
次日，众人整装朝着西祁城出发。
“你祖父老赵，老叶与我是一同长大的，属他成亲最早了，老叶成亲晚，年岁也最小，怎会走得最早……”
齐老将军看着赵怀清，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又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许令姜闻言，抓紧了缰绳。
叶老将军青年丧妻，独自一人抚养儿女长大，过于追念亡妻，身子早已大不如从前了，在她离开京都没几日便也没了，走之前她也去拜访过。那时叶老将军拿着镇云枪，抚摸着红缨，精神尚可，如今想来才明白那是回光返照。
三年孝期，便是如此，叶婉才会十七了也没有出嫁。
齐钰见许令姜神情暗淡，骑着马走了过去，抬脚碰了碰她，眨了眨眼睛。
许令姜抬头一看，扬起微笑。
过去的已无力挽回，当下才是重要的。她看着赵怀清不加修饰的笑颜，低头淡笑，为叶婉寻个好郎君，才能告慰叶老将军夫妻的在天之灵，也是她唯一能回报叶老将军恩情的事。
边陲小镇，登台远眺，萧萧万里黄沙，行行野雁齐鸣。
齐钰走到许令姜身边，与她并肩看着这风卷黄沙，漫天沙尘。
“令姜，将粮草安顿好，随我回东祁城，那里的雪才停，与城中小儿玩雪仗最是热闹，待个几日再回去，也看看凉州大雪纷飞的模样。”
许令姜想起先帝曾说过凉州，她忘记是什么了，只记得凉州的雪，“好啊。”
未到东祁，先见落雪。
众人在飘飘细雪中骑马，见飘扬的雪，忍不住伸出手去接。
“离东祁还需半个时辰，不如我们比一比谁先到？”齐钰扬起下巴冲着许令姜她们挑衅一笑。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掠过，只听见一声“好”便不见了人影。
驾驾驾——
四人，四匹马，在飘雪中奔腾着。
雪渐渐变大，落在地上，覆盖了一切痕迹。
东祁城城门出现在眼前，许令姜越过萧望之，骑在最前面，眼见要到了，身后的赵怀清冲了上来，她看着赵怀清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怀清，好马技！”
许令姜下了马，抬手拍在赵怀清肩上，看着他又红起来的脸，忍不住摇了摇头，怎会如此羞涩？
齐钰领着三人来到齐府，安排好厢房，又带着他们在东祁城城内绕了绕。
“待过几日便是吃烤全羊的时候了，选个好地方，大家围着一起谈天论地。”
“要再过几日？如今天也冷，不如明日让我等见识见识。”
齐钰抬手架在许令姜肩上，仰头大笑，“好啊，让我好好招待招待你，也全了你我一见如故的缘分。”
许令姜低头笑了笑，与齐钰并肩前行，不经意之间看到了一只布老虎，她走上前看着那双绣得栩栩如生的老虎眼睛，抬眼望向摊主。
一路上，她抱着这只小老虎，心想着回京都给希询。
天太冷了，四人转道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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