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弗兰克回德国之后，刚开始，他和李梅之间还经常有联络，一两个月之后，两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李梅发给他的信息，逐渐没有了回复。
再后来，弗兰克便杳无音讯了，李梅通过各种方式联系他，再也没有回音。
她只知道刚开始弗兰克回德国后，带着女儿做各种检查，心力交瘁，可现在她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中断了与她的联系。
五年的感情似乎戛然而止。
然而房租要付，生活要继续，弗兰克走的时候，只留了个把月的开支给她，李梅惶恐不安，跟朋友提及想找一份工作。
恰逢艾琳的朋友开了一家饭店，艾琳介绍了李梅去工作，李梅也欣然接受。虽然是餐厅服务员，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新的开始。
起初并无大碍，没过多久，艾琳的这个朋友便开始对艾琳抱怨，说李梅认不清字，点单经常出错。
对此，艾琳颇为尴尬，她问朋友“认不清字”是什么意思？朋友对答：李梅连小学都没有毕业！
艾琳非常震惊，她一直以为李梅至少是初中毕业的，没想到她小学都没毕业！
更让她觉得惊讶的是：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不仅茶道娴熟，而且能讲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所以她断定，李梅是那种：天赋异禀却被生活埋没了的人。
她发了几条信息给这位朋友，大概意思，一是表示认同李梅的不足，二是跟朋友讲明了李梅的处境，三是希望她能够让李梅继续在那里工作，可以让同事代替她点单之类的。
怎想到，那个朋反而利用艾琳的信息，挑唆李梅和艾琳翻脸。
当李梅打电话质问艾琳，有什么资格说教她的时候，艾琳猜想着：李梅对她的质问，大概是有人所教。
她并不生李梅的气，只是感慨：一个人的认知水平的确与受教育程度脱不开关系。
她也不想辩解，她只是纯粹的想帮李梅。
那个所谓的朋友，在若干年前让艾琳吃过亏，只是艾琳沉默地包容了她，同时一直期待她的品性在经历过更多的人生阅历后有所升华，但现在看来，人的本质是很难改变的。
在这之后的很多年，艾琳对她都是心存戒备的。
李梅最终还是离开了那家饭店，二十一世纪，不识字，确实太难了！
李梅的房东也算是很好说话了，知道李梅的处境，按照之前交的六个月押金，让李梅再住三个月，如果三个月之后她还是没有办法支付房租，那李梅只能搬家。
弗兰克还是杳无音讯，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而李梅辗转在大街小巷，找招工的商家，可她连招聘启事都没法看懂，看到有纸张贴在门口，就只能进去问店家。
繁花落尽，李梅被彻底打回原形。就差一步，她应该就是弗兰克太太了。而现在，眼看着就要流落街头。
”我不恨他，也不怪他，我一生中，唯有五年过的是丰衣足食的生活，是弗兰克给的，他中断与我的联系，一定有他的理由。”某一日，她在艾琳面前说。
“可是，生活怎么进行下去？你又什么打算呢？”艾琳问过她。
“对啊，生活要进行下去，我以前那样的生活都过来了，现在再怎样也是比以前要好一些，至少有你们这些朋友啊。”李梅自嘲、又自我安慰。
“那你打算回湖南吗？”艾琳问她。
“回湖南是不可能的，我得在这里等他。万一他回来呢。”她说。
“那，工作你找的怎样了？”艾琳问，她真的不确定以李梅的条件，有什么工作适合她。
“还在找，我大概还是需要你帮忙，招聘启事，我看不懂......”李梅尴尬地说。
她的神情中再无以前艾琳看到的那种高傲和优越感，取而代之的是卑微和不自信。
“没事的，我周五下午、周六都有空，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找。”艾琳回答她。
“之前饭店的事情，我还是要想向你道歉，我不应该质疑你。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不识字，又信了别人的话，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李梅对艾琳说。
“我知道的，我压根没往心里去，你放心。我那朋友我心里清楚的。”艾琳安慰她。
周六，艾琳陪着李梅一起去找工作。
先是去了一家日料店，门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布置的挺讲究。然而店主问起李梅的学历和工作经历，李梅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但也不能故意欺瞒。店主得知她小学都没毕业，就委婉回绝了。
李梅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
“我当时不是不想念书，是家里根本不让我念书啊。”她无奈地说。
“从来家出来，我只做过服务员，递茶倒水、打扫卫生我还是会的......，不识字确实很多不方便，但是自从跟着佛兰克，他教我学英文了呀，虽然也只是生活会话，但至少我会说啊。可是，现在我不识中文，怎们办啊？找了好多家了，人家听说我小学毕业就都不要。”她一筹莫展。
生活中的困难在所难免，但只要坚持，困难总有解决的办法，艾琳见过、听过别人生活中各种各样的困难，自己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困难，但是她从来没见过像李梅的这种“困难”。义务教育，不是李梅没有遵循，是她的父母没有对李梅负起责任。
而时间从来都不会等人，错过的教育机会，必将影响她的一生，可悲、可叹！
艾琳可以帮她阅读招聘启事，但是艾琳做不到让她在回到小学课堂，她可以大声跟李梅说，这个是“一”、这个是“大”，仅此而已。
时值六月，烈日当空，一个连风都没有的下午，两个人一家一家看招聘启事，只要相对适合的，李梅都不放过，进店一家一家地问询。
餐厅服务员不行、柜台营业员不行、美容院、美甲店，甚至宠物美容店，都需要有相关培训和工作经历。
“会说英文，不识字，不识中国字......，什么工作适合呢？”艾琳口中念念有词，
“可以去问一下Breeze的老板Marc
，能不能让你到他餐厅去做服务员！“艾琳灵机一动。
“不行，不行！万一弗兰克回来，我在那里做服务员，他的那些朋友来来往往，弗兰克的脸往哪里搁？”她到现在还想着弗兰克的脸面！艾琳无语。
”我只想悄无声息的找一个工作，能有收入来源，先度过这一段时间再说。”李梅无奈地说。
在经过一家足疗养生会馆时，艾琳建议让李梅进去看看，虽然门口没有贴招聘启事，但是通常这种规模的足疗店经常需要新的服务员或者技师。
李梅犹豫地进去了，艾琳跟在后面。
“我们目前需要足疗技师，不招服务员。”前台的负责人友善地说。
”请问技师需要什么条件？“艾琳问。
“技师需要有培训获得的资格证，还需要有在其他足疗店的工作经验。”负责人说。
“那你们除了招技师，还有其他岗位在招聘吗？”李梅小声问。
“目前没有，为客人准备餐食的点心间也没有空缺位置。”他说
“......那，谢谢啊，不好意思，打扰了......“艾琳轻轻拉着李梅往外走。
“哦，那个，我们招学徒工，你们有兴趣吗？不过工资比较低，但是成为技师之后收入就比较可观了，按客算分成。”那位负责人在后面说。
“学徒不要另外交钱？还有工资？”李梅诧异地问。
“是的，我们是公司内部培养技师，成为技师后要与公司签合同的。”他说。
“那成为技师要多久？”艾琳问。
“三个月！”他说。
“三个月，正好！”李梅显得很高兴！
“那你是愿意做学徒工？我们足疗会馆工作比较辛苦，工作时间上也不规律。”负责说。
“没关系的，我时间比较自由，也能吃苦。”李梅回答。
“那好，你周一来报到，这里有一张表格你得填一下，把你的相关信息填好。”负责人递过来一张纸。
李梅顿时又懵了，她看着艾琳。
“是这样的，我朋友呢，英文能流利交流......”艾琳寻思着怎么跟负责人说。
“那好啊，我们这里经常有很多外国人过来，可惜服务员中没人会讲英文，有些客人提的要求我们没办法明白，正好缺这样的人才啊。”负责人高兴地说。
“可是，她为什么愿意到我们这里做学徒啊？”负责人脸上的表情从高兴转为困惑。
“哦，那个，我不识中文字。”李梅不想沉默了，总是要实话实说的。
“啊？”负责人一时没领会。
“你是国人吗？”他问李梅。
“是的，老家在山里，小时候家里苦，没读过书......“李梅说。
“可是你会说英文？”负责人确认。
“是的，英文是后来学的。”李梅说。
“......，你这种情况，我得跟人事部确认一下，再给你答复，可以吗？周一给你答复！”负责人说。
”好吧”李梅说。
“那，这样，麻烦你朋友把你这个信息填写一下给我。”他把那张信息表推到艾琳面前。
填了信息表，两人谢过那位负责人，便回家去了。
周一，李梅接到了负责人的电话，让她周二就开始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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