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缺银两
“你怎么知道他是神仙？”
“他穿的和你们一样！”顾衍之抱着胳膊。
缺颜唔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
“锦衣玉袍。”一直像棍子一样杵在边上的男孩突然开口，“傻子，也分得清。”
“哥哥。”傅非邑妻子阮氏怀里六岁的傅卜芥，歪着头，突然脆生生叫起来，然后就自己把自己逗笑了，笑盈盈的眼睛就像灶台底下燃起的火星，起码在男孩眼里就是这样的，璀璨而温暖。
阮氏拍了拍小丫头的背，小声让她安静。
“那你这个臭小子，叫什么？”
南佐手早就痒了，揪着缺颜头顶两个乱糟糟的小啾啾揉来揉去，阮氏怀里的傅卜芥也笑了，伸手要去摸，被阮氏轻打了一下手，顿时小嘴一扁，一副要哭的模样。
“缺，缺鹊。”男孩迟疑了一下，随即答道。
“山雀的雀？怎么的，这附近山沟里还没鸟？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的不是的！哥哥以前才不叫这名字，”缺颜小丫头逃开南佐的魔手，也不管刚才还那么害怕。
“哟，你说说。”
“哥哥叫缺银两！缺颜在山沟里捡到哥哥的时候，哥哥腿摔断了走不了路，但是家里也没钱，缺颜求了阿娘把他留在牛棚里，好长好长时间才自己缓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是那不知打哪里来的老神仙给他改了？！”
“是！”缺颜有些生气，鼓起两个腮帮子，嘲笑她可以，谁都不能笑她哥哥！
“哥哥都不提这个名字的，他老早以前根本就没名字！”
“哥哥被阿娘捡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男孩眼神阴翳地盯着南佐，像是一条吐着信子、伺机出击的毒蛇。
顾徵此时也冷冷清清地扫了南佐一眼。
南佐当即转身出了房门，到屋檐下看雨去了。
“神仙爷爷说了！要让哥哥自由，像灰喜鹊那样飞，飞得高高在上！这样缺颜也不会被人欺负啦，哥哥会保护缺颜！”
“看来他真以为你俩是亲兄妹。”南佐武功高，站在屋外也听的一清二楚，只撇了撇嘴，却也没再多语。
“原来是这样，喜鹊的鹊，缺鹊。”阮氏抱着傅卜芥，念着男孩的名字，觉得有些绕口，又多念了几遍，丝毫没有察觉到边上男孩略带阴翳的脸，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傅卜芥一直盯着他看，目不转睛的。
“不飞则已，一鸣惊人。”边上沉默的奚斯年喝了口水，对上男孩沉稳内敛的眼睛，“你以后不叫缺鹊，改名‘惊鹊’。”
“堂姐夫，这不好吧。”顾衍之淡淡移开眼，“咱们把他们带到东朝就很好了，不必多添麻烦。”
“我看二叔岳铺子里忙，这两个孩子都不是朝京人，用着也放心。”奚斯年神色淡然，不紧不慢解释道，“本就不是一家，何苦绑在一起？王婆子嫌女儿不给她姓，这小哥又是被缺颜碰上做的哥哥，也就别联系起来了，后面，王家总会拖累他的。”
阮氏在边上点了点头：“惊鹊，倒是个好名字。”
呵，是惊弓之鹊吧？男孩敏感且机灵，片刻思索便读出了奚斯年的意思，心底有些不服，却又在傅卜芥牙牙学语般的童音里软了脾气。
罢了，一个名字而已，他敛去眼底的冷光。
正巧顾徵放下了茶碗，抬眼刚看见那毒蛇般寒凉的眼神。
口中苦涩的茶水回甘，卜芥卜芥，消肿退热，解蛇毒也。
倒也是天注定……
惊鹊察觉到边上顾徵的眼神，恶狠狠扫回去。
硬碰硬的刹那，惊鹊赫然感受到了来自于顾徵磅礴似海的压迫，当即手脚发凉，额头生汗，心底直哆嗦。
顾徵的眼睛告诉他，他就是惊弓之鹊。
不光落魄，还漏洞百出。
惊鹊满眼惊恐，奚斯年不留痕迹地看了顾徵一眼。
顾徵轻轻放下茶盏，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哥哥，以后还是我哥哥么？”缺颜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奚斯年，小手攥紧了惊鹊的衣摆，她怕他，却更怕奚斯年把惊鹊抢走。
“那是当然，改个名字而已，哪里就要抢你哥哥了。”阮氏把傅卜芥放在边上坐好，看着缺颜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弯腰揉了揉她的头发，十分温柔地拆开那几根被揉得惨不忍睹的小辫。
“阮夫人，你要是喜欢，这两个孩子就由你带回府吧。”奚斯年低头想了一下，感觉自己擅自插两个去二叔岳铺子里也不大合适，开口建议道。
啊？被点到名字的阮氏一愣，然后略带羞涩地笑了，转头问惊鹊：“你可愿意跟着我？”
“要哥哥。”傅卜芥坐在边上，手上拿着一块糕点，嘴角还沾着不少的粉屑，圆圆胖胖的很可爱，嚷起来也不让人反感。
阮氏伸手捂住了傅卜芥的嘴，她还是比较拘束，毕竟这里都是男子，只有她一个妇道人家，已经拖累了顾三将军，她生怕再给奚斯年添麻烦，因此有些不自然。
顾衍之这次却是看出来了，阮氏脸上的笑他太熟悉了，和他母亲在得知父亲掉下悬崖后，那几天逢人便扬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一样牵强。
她越笑，心里就越害怕。
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一个女儿，与丈夫分离三年，流落西陵，又掉进了土匪窝……实在是很不容易。
顾衍之眼中清明：“阮夫人身边正好少贴心的丫鬟和仆从。”
“要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卜芥的小手抓上了顾衍之的衣角。
阮氏一惊又要去抓傅卜芥的小手，谁知顾衍之却轻笑了一声，伸手一把抱起傅卜芥，转头对阮氏笑道，“伯母，回朝京可要给妹妹多补补，这也太轻了些。”
他姓顾，堂堂顾家人，叫他伯母。
这是把她当成家人了呀。
阮氏一愣，随后眼底闪动着泪花，哽咽道：“少将军说的是。”
“你呢？”顾衍之掂了掂腿上的傅卜芥，小丫头朝着惊鹊一点不怕生，嘴里嘀嘀咕咕要他抱。
“全凭夫人做主。”惊鹊面上微红，对着傅卜芥笨手笨脚地行了一礼。他看着傅卜芥那副单纯要抱抱的模样，就忽然觉的自己命定了，要护这小女娃一世周全。
他好像忘了，自己也才十二岁。
傅卜芥的小手直往他的方向伸，嘴里喊着哥哥，吐字清晰，仿佛非要得到他似的，不摸到便不罢休。这种被依赖的感觉，不同于与缺颜报团取暖的感觉，而像每一次凿冰捕鱼，手从冰水里捞出来后，被金灿灿的阳光覆上一样温暖。
她，就像太阳似的，融化他一身的积雪。就连在她面前跪下，他都能感受到那份温柔，抬眼对上，暖洋洋的光芒万丈，直消那么一下，就能融化整个寒冬。
仿佛能一辈子，都挂在他的天上。
顾徵一大早像是不大舒服，迟迟才翻身上马，这让奚斯年有些发愁。
男孩子，怎么这么娇贵？
顾衍之眼中也有疑虑，昨天不还生龙活虎的吗？
要是南佐能读心，绝对要发飙。
南佐找了个借口，胡诌道：“屋里太热了懂不懂？他不能睡炕！上火！他怕热！等下吹吹冷风就行了！”
村口，鸡都叫了好几轮。
王老婆子逼着缺颜和惊鹊对天发了三四个毒誓，这才放两人走，不情不愿地给她们指了出村的路，又跟在马后一叠声地叫缺颜和惊鹊两个千万记得回来，不要狼心狗肺，闹腾得连马都想给她一蹶子。
“前面有一个镇，”有了惊鹊做向导，接下来的路好走的多，他年龄小，却早熟，“这个镇再往外，就又是山林了。”
“那就在这里休整一下吧。”奚斯年想着在镇子里等半天，按照顾长惟的速度，应该很快就能赶上他们。
众人进了镇子，人声鼎沸的，比村里热闹的多。
很快，章离、惟清等人便探查了这周围，并找了户合适的住处——沈老婆子家，她从前也是镇上富贵人家的小姐，但现在整个家族败落，已经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
她苟着背，点燃烛台，请众人进门。
阮氏等人跟着沈老婆子进屋，而奚斯年和惟清则出去买些补给。
不光是这一间，每一扇木门都饱经风霜、破旧不堪，在推动下吱吱作响，磨在泥地上又发出刺耳的声音。
“环堵萧然，贵人们都别嫌弃。”
别看整个院子大，这屋内可小得出奇，比之前王婆子家还要不如，人家好歹有炕，冬天能御寒。这里只有一张垫着竹席的床和几条桩子似的木凳，众人一进去便占满了大半，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沈老婆子转过身去推床头的小窗，使劲儿拍了几下木框，才把木条支起来，顶在窗台外面，顿时屋内难闻的味道就散了不少。
“夫人，不然你们还是歇息在主屋里吧，这里还是让我这老婆子住。”老婆婆笑了笑，“我一个人住习惯了，家里也没有多出来的被褥之类的，这小屋潮湿，主屋要好些。”
“哪里有让主人睡小屋的道理。”阮氏上前一步拉住沈婆子的手，“我们这一大帮子的人，多亏您愿意收留，怎么能反客为主呢。”
“夫人这。”
“是啊，老阿婆您放心，我们可以的。”缺颜也是个机灵的孩子，出了村子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她接过阮氏的话，微微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只看得沈婆子心下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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