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化名谭知
顾潭知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即淡然一笑，似潭水般清澈的眼睛与深秋的苍天高远形成绝配，只让人有一种置身暮霭中的飘渺感。他自己并不清楚安饶自己脑补了这么多东西，他一门心思还在账本上，也没多想她的身份，只当她是位被胭脂迷了眼的冒失姑娘。
傻傻憨憨的。
“啊，抱歉。”安饶反应过来，蹭蹭蹭退后几步，然后下意识就弯腰帮顾潭知捡，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穿着骑装，这么一低头，立刻就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子。
顾潭知一眼就看到了。
他自觉往后退了几步，把视线挪开，心想这是哪家的贵小姐，怎么如此大胆，不拘小节，一举一动和男儿似的。
不过，倒也独特非常。
想罢，他也弯下腰去捡东西，嘴里还低声念了句非礼勿视。
安饶忙着捡东西根本没听见，有支笔滚到边上柜子下面了，她实在够不着，伸着胳膊试了几次都摸不到。安饶嘟了嘟嘴，有些气恼，跺了跺脚，当即对顾潭知又补了句抱歉，直言快语地问他要怎么赔。
一支笔而已，再说了，叫小厮们把柜子移开不就行了？
顾潭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了句无碍。
他心里却在纠正刚才的想法，这家小姐也不是不知礼节，只是性格直率，赤子心肠，单纯得很。
殊不知安饶背后那三四个侍卫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听到他家公主说一句抱歉，而且还不是对顾徵公子说的，还说要赔钱？他家公主，不对，小姐，之前看上什么都是直接抢的好吗？
不过那是在北境，北境也就是得靠抢不抢就什么都没了。
没想到这世界上除了顾徵，还有另一个能让安饶做错事后乖乖道歉的人。
这点可是连北殷王都做不到的。
嗯，北殷王只负责善后。
直接让他们消失的那种善后方式。
尽管顾潭知叫人挪开了柜子取出了笔，在安饶的坚持下，侍卫还是掏出了几块碎银，交给了顾潭知。顾潭知哭笑不得，觉得这位小姐真是傻的可爱，但凡她多个心眼看看他身上穿的布料，都不会觉得他是缺这几粒银子的人。
可惜安饶不是其他贵小姐，她从北境来，对这些并不懂。
她才不管这么多弯弯绕绕，塞了银子就走，临行前还问了顾潭知是不是这家店铺打工的伙计，又问了他的名字。
顾潭知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只点头说自己姓谭，叫谭知，反正这是他爹的产业，这位小姐要是下次再来找，小厮听这个名字也知道直接找他。
但他好像忽略了一点，为什么他这么肯定会有下次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安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他的名字。
安饶出了胭脂铺子，就摘了脸上的面具，有一种突然活过来的透气感觉。她抬头看二楼，自家王兄还和顾长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于是便漫无目的继续在街上晃。
身后三四个带着面具的侍卫黑着脸帮她付银两，公主第一次来东朝，根本不知道东朝的物价和北境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他们的荷包都快空了。
安饶像只鸟儿四处乱逛，刚走出一家窗花铺子，刚到路边，就听到不远处挤着一堆人，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吵什么，她喜欢热闹，轻快着脚步就凑了过去。
伸头听了半天，她这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半盏茶前，西陵二皇子风风火火闯进了医馆，说什么自家六皇子危在旦夕，直接把医馆里其他病人都轰了出去，又直接下令把医馆封了起来。
医馆外面全是西陵的士兵。
人高马大的，估计每个袖子里都藏着几把暗器。
又粗鲁又狡猾，还阴险，比他们北境还不讲理。安饶撅了噘嘴，在心里骂了二皇子一句。但她也没打算插手，虽然她年纪小，但不代表没长脑子，这是东朝地界，西陵挑的事，干嘛要往自己身上惹麻烦呢？
可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连楼上的顾长徊都察觉到了。
安饶蹦蹦跶跶上楼，正好遇到顾长徊和北殷王下来，她便揽着自家哥哥的胳膊，把打探到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条理清晰，言辞得当，到处透着机灵，这让顾长徊联想到了顾皖儿。
安饶将来是要嫁到顾府的人，这两女孩性格如出一辙，想必之后也能很好的相处。
不知为何，这想法突然顾长徊脑中冒出来，然后一闪而过。
紧接着他便大步流星往医馆走去，眉头紧蹙，眸中闪过厌恶。
烦死了，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这三国之人，都安安分分在驿站待着，少闹点事能死吗？
“六皇子这是怎么了？”表明自己的身份后，顾长徊平静地对上西陵二皇子，见边上的六皇子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压下眸中的不悦，故作关心道。
西陵二皇子一副极度紧张的表情。
当然如果是在顾长惟赶回来之前，众人还不知道二皇子把六皇子推到流寇窝里之前，顾长徊可能就有八分相信了，这演的，也太逼真了。
入戏真深啊！
你瞧着眼眶红的，这表情狰狞的！
多到位啊！
可惜终归是假的……顾长徊没有揭穿二皇子的伪装，一边再度配合地扭过头催促身边的人去宫里禀报衿黎，一边诚恳道：“二皇子送六皇子入宫吧，宫里有东朝最好的太医。”
“啊，是。”二皇子跌跌撞撞起身，一副救弟心切的模样，吩咐身边人把不省人事的六皇子抬进宫。
看着六皇子被送上马车，顾长徊眸色逐渐深沉。
坐在旁边单手支腮的北殷王换了个姿势，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似是看一场好戏般，唇角慢慢浮起一丝坏入骨髓的笑意。
“真精彩。”
就差鼓掌了，安饶也笑了起来，乐得花枝乱颤：“哥哥，那两位皇子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哈哈哈，我刚刚看见六皇子上车前对我比了一个爱心。”
爱心？北殷王眯起桃花眼，似笑非笑道：“那他可要有麻烦了。”
“哥哥？”
安绕没听懂，歪了歪头，像一只满脑子疑惑的小狸猫。
北殷王抖了抖袍子站起来，轻笑道：“顾四将军，今日多谢您穿针引线，看了一场大戏，本王心情很好，不，是每次来东朝心情都很好。”
顾长徊听了这话，不由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难看。
北殷王讽刺西陵，也顺带着东朝一起骂了。
话落，北殷王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把手里那张开山莾将的面具往顾长徊怀里一扔，撑着桌案便直起了身，懒懒散散向外走去。
安饶跟在后面，临走前还看了顾长徊手里的面具一眼。
“安饶，走，哥哥陪你逛街去，听说朝京还有卖牛头马面一对儿的，挑几个给南佐和修宴当见面礼，啊对，还有顾徵，那小子肯定也喜欢，我估计他到现在都没上街逛过……”北殷王的声音远远传来，懒洋洋的，却透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冰冷疏离。
听到熟悉的名字，顾长徊瞳孔一紧。
不仅如此，北殷王走到门外，轻飘飘打量了一眼被扔出去的患疾百姓，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东朝也有缺胳膊少腿的？我还以为都是面具摊上的金角、开路将军这类人物呢。”
“喏，下次再有戏看的话，记得叫上本王，本王，却之不恭。”
顾长徊脸色渐渐僵硬，周身空气仿佛要凝结成霜。
他绷着脸，唇角缓缓抿成了一条直线。
见北殷王离开，他边上一个侍卫上前请示：“将军，下一步怎么做？”
顾长徊收回目光，淡淡朝外面瞥了一眼，说：“把病人重新安置进来，这里是东朝医馆，不是他西陵的。”
“在外面挂一块牌子，就写，戏子与狗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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