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抖老底

以往大朝会都是第一日点火祭天，但这次显然不同，明陆离把祭坛选在了距离朝京四十里开外的皇家猎林里，所以挪到了最后一天。因着三国不少人在城外驻扎，大朝会的擂台也同样设在郊外。

        场地内一大早就纠结了大堆人，都是四国有头有脸、叫的上名字的青年才俊，个个心高气傲的，谁都不服谁。再加上昨夜宫宴上发生的事，皇子皇女们都回来与他们说的清清楚楚，彩头就是东朝的和亲公主，现下无一不摩拳擦掌。

        反正来都来了，只要娶到公主就是与北境缔结同盟，谁不想一边抱得美人归，一边一鸣惊人，天下扬名呢？

        这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这不，大朝会正式开赛的第一日，基本上所有的东朝贵族都到场了，包括已经花甲之年顾老夫人。皇帝简琮和长公主衿黎这两位最贵重的主子也刚落座，他们是东道主，需要操心的事情最是繁琐。

        顾长青专门负责皇帝安全，佩剑站在简琮身边，整个场地的安全，则交给了顾长徊，顾长惟负责朝京内的事宜。

        四国间家喻户晓的边疆双将，说的就是顾长青和顾长徊两个人，他俩完全是两个极端，顾长青驰骋沙场，擅长的就是一个“攻”字，而顾长徊就在军后掠阵，也把一个“守”字演绎的淋漓尽致，不说东朝，整个天下怕也再难找出他这么一个守阵压城的奇才，他俩一旦联手，一前一后，基本没有败绩，所向披靡。

        所以把整个擂台交给顾长徊是最周全不过，当然，这也是为什么在大朝会前就要召回这两位的原因之一了。

        由于北境公主的缘故，顾徵自然也是必须到场，出了昨天那档子事，整个场内的人都对他敌意满满，谁让他既招惹了东朝，又成为了其他三国争夺公主的最大障碍呢？像是生怕顾徵被这些豺狼虎豹扒皮抽筋了，南佐和修宴寸步不离的跟在左右。

        不必多说，南汇、西陵定然是打听到了南佐南雁阁的身份，就算对顾徵想下手，也是几番忌惮。

        安饶和北殷王顺着台阶上场，才刚露脸就听到台下北境儿郎们一阵欢呼，简琮目光微沉，看来这新上任的北殷王在确实很受子民爱戴。

        这对东朝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而且他边上这位走到哪都像在发光似的小公主，今日又是一袭似火红装，衬得肌肤如玉，眉眼张扬，可不就引得那些血气方刚的男儿们一阵沸腾。

        东朝传言不假，当真是惊天美貌！

        小是小了点，但架不住长得好看哪！

        顾徵默不作声移回目光，趁乱坐到自己位置上，依旧是在顾老夫人后面，只不过这次他前面是顾恺之和三位婶婶，此外还有几个空位，因为生意上的事有些耽误，顾长卿和顾潭知父子俩可能要迟一些才能到。而顾皖儿这把靠前的位置让给了顾瑾儿，自己和顾衍之两个人挪到后面，和顾徵并排。

        两个人的小厮在边上来来回回，又摆桌子又添瓜果，而顾徵敛眉垂目，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看起来也安分得很。顾皖儿对顾徵没有一丝好感，直往边上挪了挪，和边上侍女说起话来也悄咪咪的，根本不肯和顾徵有一丝接触。

        衿黎、顾长青虽然之前就吩咐他们不要在北殷王面前生事，对顾徵照顾些，甚至那些不打紧的事情也全顺着顾徵来，可顾皖儿就是不服，就是看不起这么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小人得志。

        顾老夫人、顾恺之也都注意到了顾徵被晾在一边，但也都装作看不见，只把目光投向场中。

        一轮鸣锣，预示着首赛开场。

        这顺序由四国轮流抽签决定，西陵二皇子手气好，一上来就是比武力。

        安饶虽然坐在哥哥边上，尽量忽略台下那些豺狼虎豹的炽热眼神，她是不习惯，却也怕跟哥哥说了，哥哥一气之下直接提刀把这些人的眼睛全挖了。哥哥向来对她无有不依，但她可不能因为自己给北境招惹麻烦哪，四国的人，哪里是说杀就能杀的？！

        顾徵在哪？

        安饶眼尖，从台下那么多人中间只一下就发现了他，想到昨日的拒绝，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朝着他那边望去，顾徵还是和三年前一样，身材消瘦，无论何时都穿着一身粗布白衣，如同北境的白雪一样，落在屋檐上，沉默无声地吸走所有的嘈杂声，看着那样洁净无瑕，化了却是一滩污水。

        她很清楚顾徵不是简单的人物，却还是被他吸引着靠近。

        或许，这就是北境孩子与生俱来的，对雪的亲切吧，沾染一身也不觉得自己寒冷。

        反正看着干净，你脏我也脏。

        她拉了拉北殷王的衣角，示意自己想去顾徵那里。北殷王思索片刻，随即同意了，除却她边上白南、素斯两个贴身侍女，还拨了六名侍卫护着。

        这路这么短，哪里需要那么多人看护？哥哥明明就是想去给顾徵撑腰，却还死鸭子嘴硬。

        安饶心里明白，面子上也不揭破，只小鹿似的一路蹦到顾家营帐。

        “参见公主！”顾府上下连同老太太见到安饶都颤巍巍起身拜见，可是把安饶吓了一跳，北境可没那么多规矩，这仗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庆贺千秋呢！

        而且又都是顾徵哥哥的亲人，哪里需要这么客气。

        安饶不知道东朝礼节什么样，只按着北境惯例僵硬的地回了一礼，说实话北境礼节她也不是很清楚，但还是礼貌问道：“顾家奶奶，我能去顾徵哥哥那里吗？”

        说着她伸出小手指了指顾皖儿边上。

        顾家奶奶？顾老夫人可是听多了什么老夫人、诰命夫人之类的称号，连自家孙子孙女也从小被教的板板正正，这么民间的称呼，有多少年没听到了？她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看见自己赤着脚，肩上还扛着一篓子鱼，在山头蹦蹦跶跶，然后……然后就遇见了顾老头。那时的她，也不过一介平民，父亲落草为寇，她也跟着住在山上，见到大的喊哥哥姐姐，见到小的叫弟弟妹妹，大家都很随意，没人斤斤计较，更没有那么许多规矩，活的自由自在，百无禁忌。

        她心头一热，笑眯眯回答眼前这位霜花精灵似的小姑娘：“您请自便吧。”

        “真没规矩！”见安饶带着人都到面跟前来了，却顾徵还一副发呆的模样，别说起身了，动都没动弹一下，顾皖儿觉得有些丢人，低低嘟囔了一句。

        顾徵游魂都不知道游到哪去了。

        可惜人家小公主一点意见都没有，得了老夫人的准许，两只眼睛顿时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欢喜，就像得到了全世界一般、像极了一只花蝴蝶，闻着香就扑倒了上来，然后就屁颠屁颠贴到了顾徵跟前，像是完全没看见顾家那么一大帮兄弟姐妹似的，直接略过了他们。

        安饶整张小脸都凑到顾徵面前，胳膊跨过来压在案上，偏生她长得漂亮，这副毫无规矩样子落在众人眼里倒显得有些娇羞。可别忘了，那么大一堆人跟着安饶呢，顾家的营帐挤得满满当当，珠帘都没放下。顿时，无数追随着安饶的眼神都纷纷扎在了顾徵身上，一个个恶狠狠的，恨不得把咫尺的顾徵刺成刺猬。

        顾徵延迟了半拍，放空了一会儿才微微抬起眼睛，在四面八方什么情绪都有的复杂目光中抬起了双手，隔着衣服从腋窝下揽过安饶的小身板，直起腰，一把就把小丫头捞到了背后，直接用身体挡住了营帐外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情景再现，顾徵又熟稔无比，像是做过百八十遍一样。

        昨天是北殷王，今天是自己，这顾徵对安饶就像养了只小宠一样，哪安全把她往哪里藏。

        安饶有些不情愿地从顾徵背后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脸上烧红一片，挥着小粉拳愤愤道：“顾徵哥哥！我不是小孩子啦！”

        顾徵轻笑，安抚似的揉了揉安饶的脑袋，看的是顾家人一阵阵的胆战心惊，生怕小公主闹脾气，北殷王再接着发难。可没想到，这堂堂北境小公主，被揉乱了头发不说，还就这么乖乖的顶着一头鸡窝，在顾徵边上安静下来。

        奇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整个擂台上，都是一片寂静。营帐外眼红的人不少，营帐内凌乱的人也不少。

        “昨天，”安饶红着脸，把手缩回背后，突然想起来东朝之前，大巫师说过的话，女孩子要端庄，不能动不动露脸露脚的，不得体，“我听见顾徵哥哥说话了。”

        “嗯。”顾徵淡淡应了句，表示自己不是哑巴。

        “太好了。”安饶嗫嗫道，眼中含着一团热泪，她一歪头，眼泪就颗颗滑落，露水珍珠一般晶莹剔透，“那这是不是也代表，哥哥的伤好差不多了？”

        明明刚才还笑得那么灿烂。

        边上的顾府众人一愣，怎么？顾徵不会说话吗？他们三年前生擒他的时候，顾徵就说过话呀，这小公主莫不是开心的疯魔了？

        安饶胡乱擦了擦脸，口脂花钿之类的都乱得不成样子，看起来更像只小花猫，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顾徵，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挥了挥：“你能看到安饶了对吗？昨天也看见了，你不要装，不要再骗安饶了。”

        什么？顾徵他瞎过？众人脸上好不精彩，别胡扯了，哑巴能开口，瞎子可不能换眼睛，那是得一辈子走到黑的，顾徵从始至终就没瞎过，那眼睛比谁都精着呢，尤其是在搞事情的时候。

        安饶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哗直流，她扯着顾徵的衣袖一顿乱擦。

        顾徵的白衣上，左一块红，右一块黄。

        还说自己长大了，顾徵叹了口气，无奈道：“没装，能看见。你这是要把哥哥老底全抖出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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