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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四面还恩


安饶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她才知道顾徵在东朝受了那么多委屈,本来她只是以为顾徵单纯不受待见而已,她喃喃低语了一句:“要是荼靡姐姐在就好了。”

        如果荼蘼姐姐在,顾徵哥哥就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一点盼头都没有,就不会遭到这么多不公,而没有一丝想要反驳的意愿,他的心里话都只对荼蘼姐姐一个人说,安饶咬住了下嘴唇,心里怪自己没用,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顾徵说帮我是因为一个故人。”莫书幼也沉默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顾徵这样为他谋划。

        但顾徵就是这么做了。

        不违心里却无比清明,他突然开口道:“不只莫公子是否知道一枚玉佩?水色的岫岩玉玉玦,通体剔透,还刻着一只年幼的寅虎。”

        “这不是南雁阁少主荆芥送来的东西吗?”顾皖儿立刻想起来,“鹤送来的那枚玉玦。”

        “我听娘亲说,那是老式的腰牌,寅虎之类的生肖代表着她们进宫的时间。谷阿嬷之前不就是宫里的吗?”

        “对,谷阿嬷是宫里的老人。”老夫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跺了跺竹藤拐杖,点头道,“她是伺候过前太子妃的老人了!之后才被派到衿黎宫里的,还是先皇亲自拨来的。”

        “顾徵哥哥身边的那个老奶奶吗?”安饶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吞吞吐吐说了,“那个,父王打了顾徵哥哥,奶奶她护着哥哥,顶撞父王,父王便叫人把她放干了血,在雪地里冻成僵块,是顾徵哥哥把她拖回来的,那天……雪很大……”

        安饶的声音越来越小,众人的心情却越来越沉。

        顾皖儿也想起那次夜审顾徵时,顾徵暴露出来的冷意,还有她在他眼中看到的那个万念俱灰的绝望世界,压抑到极致的世界,无边无际的白,不要命下着的雪,闷得人几近窒息。极端的慌张与惊恐,腥气四溢,刺眼的红和凉透的冰,接踵而来的是空荡荡的死寂。

        这下解释的通了,谷阿嬷跟着顾徵进了北境,因为护着他,死在了北境。顾徵这么做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在报恩,通过他自己的方式。

        众人心底再次涌起了一场海啸,每个人都低下了头颅,他们从来没想到,那个心狠手辣的少年,居然是这样的……面冷心善……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反驳,生生扛下来所有的罪过。

        为什么呢?

        问为什么有什么用?大抵是一次次的伤害让顾徵失望透顶了吧。

        一个人解释多了太多次数,却换不回同等的信任,渐渐的,也就不会在想解释了,不在奢望任何其他。

        顾潭知突然联想到顾徵第一次进宫回来的路上被瓜果蔬菜、鸡蛋垃圾乱砸的场景;顾皖儿则想起了顾徵数次被她指着鼻子骂默不作声的样子;顾赐儿则想到了再一次见到顾徵时他双手缚满铁链,带着脚铐举步维艰的样子;而顾老太君却想到了五岁钱的顾徵在她膝下一派童真的模样……

        他们错了,错的太过离谱……

        “报——”就在此时,一个带伤的士兵下面闯了进来,打破了院里的悲伤气氛。

        “南城就要守不住了,还请顾二爷前去支援。”

        听到这话,顾长卿立刻站起身,往外走去。

        “等一下,我也去!”

        莫书幼紧跟着站起身,此时的他完全丢掉了那副浪荡公子的做派,正色道,这样的他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也就就在这一刻,他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变了,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风靡朝京的第一天才,那样耀眼夺目,难以直视。

        明觉心底一颤,曾经的莫书幼,他又回来了。

        “你不必去的。”顾长卿不是不信任莫书幼的能力,莫书幼能成功潜入莫府,关掉机关打开出口这就说明他不是个草包。

        可他没有必要这样涉险,待在顾府,整个朝京再没有这片百年荒林更安全的地方了。

        闻言莫书幼自嘲似的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做人嘛,总要知恩图报的。”

        “顾徵留给我的人情,不就是要我留在东朝和顾府身上吗?”

        “这不就正巧用上了?”

        “我也去。”没想到莫书成紧接着也站了出来,“这么好的机会做我的投名状,怎么能错过?”

        “我之前害过顾徵那么多次,现在还奢望他的家人护住我,我也得有点诚意。”

        这两个人离得远远的,根本看不出来是一家子,这种默契的发生也是罕见,瞎猫碰上死耗子,他俩还是谁都不爱搭理谁的模样,各自找了个借口。

        古话说得好啊,反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嘴硬!”后面幽幽醒来的小道士看见这一幕,嗤笑了一声,莫书幼附体一般说道。

        几人骑上马飞速往南城赶,拐弯处正好转出一只轿子,华贵、精致、奢华。灾民遍地,现在谁还这么大胆的坐轿子出行?

        只见那拦路的轿子要巧不巧停在他们面前,而帘子里伸出了一只手,修长、精致,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

        “呦,这么不巧,本太子出门逛逛都能遇到三位。”

        南汇太子!顾长卿眼睛一眯,感觉到了这人身上的危险气息。

        他给人一种看似无害,实则有毒的感觉。

        “您不是在养病吗?祭祀都没有去。”

        “呀,那是万幸我没有去呢。”南汇太子听了顾长卿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在诸位面前如此招摇过市了。”

        “你还知道你自己招摇过市了?”没想到勒马在顾长卿后面的莫书幼会突然打马向前,根本不听顾长卿的喝止。

        他悠哉悠哉晃到南汇太子面前,歪了歪头,笑眯眯道:“听说,报出顾徵的名字,在道上会走的很顺哦。”

        “啧,这都被你发现了。”

        不知道莫书幼这句话在和南汇太子打的什么哑谜,但他俩好像对上暗号似的打成了共识,南汇太子直接就让开了道。

        顾长卿刚刚过去,与他交换了位置的南汇太子就突然伸手打了个响指。

        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刺客埋伏,没想到这南汇太子只是继续抖了抖手上的粉末,准确来说,是放在手指缝里无色无味的毒药,他只放了一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显然不是要害他们。

        南汇太子斜上方就是太阳,他的侧颜自然而然镀着一层金光,显得他双目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尊贵与矜持。接着他出乎意料地把系好的披风一劫解,继而往路边一扔,路边的灾民当即哄抢逃走。

        南汇太子并不在意,指了指腰间露出的瓶瓶罐罐,笑道:“不知这些够不够南城的将士们喝上一壶呢?”

        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悠哉悠哉地命人抬轿,也不管这三人再说什么话,放下了帘子,诱惑般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反正同路,不如一起吧。”

        “欠了顾徵的,总得还一还不是?”

        这话直接把顾长卿轰个外焦里嫩,这是今天第三次他听到这样的话了,顾徵到底给了别人多少个恩情?

        他有些疑惑。

        怎么的南汇太子也和顾徵交情?没见他俩怎么接触过?

        前面报信的士兵催促了一声,局势紧张,已经容不得顾长卿多想,他、莫书幼还有莫书成三人纵马狂奔向南,从灾民的角度望去,还有一个像是风筝一样系在他们马尾上,飞驰电掣的红轿子。

        刚好经过傅非邑府门口,惊鹊看的真真的,他也回头看了一眼陪傅卜芥的妹妹缺颜,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阮夫人就先一步说了:“你想去就去吧,但是万不要给傅非邑丢人。”

        “裴琅赢了傅非邑,我希望,你能赢他。”

        师母阮氏一向柔弱,平日里也是温声细语的,娇弱不能自理,可在这样的境况下,却意外的坚强。她站在那里,眼眸坚定,柔和的面庞透着果断,与腕间飘飞的绸带形成鲜明的对比,仿若幽谷兰花,斜风细雨里依旧亭亭玉立。

        她是东朝的女儿。

        与傅非邑一样,在国与家的抉择中,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就算后面有数不尽的磨难,数不尽的痛苦,她们都甘之如饴。

        这是存于血脉之间的本能。

        惊鹊对着阮氏跪了下来,无比恭敬地磕头。

        一拜收留之恩,庇护至今。

        二拜栽培之恩,习文练字,传授武功。

        三拜托付之恩,他不可能带着缺颜上战场,只能把缺颜托付给阮氏。

        阮氏颔首,受了这份礼。

        惊鹊再抬头时,师母柔柔弱弱的身体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挡住了缺颜和傅卜芥的身影。

        阮氏说:“去吧。”

        就此,断念。

        惊鹊咬牙,拿起自己的刀,再不回头,牵着傅非邑的战马,雄鹰般跃上,冲着几人消失的地方追去。

        马越打越快,两边的废墟不断远去,变小便无。

        惊鹊在想刚才南汇太子的话。

        还恩吗?他这身武艺,他的归宿,他的脱胎换骨全都来自于顾徵。

        他该去的,无论有多危险。

        他都要偿还顾徵的恩德,还是双份的,包括缺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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