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梁木
易晒伤体质在没擦防晒霜的前提下，搁大太阳底下晃悠的下场就是——变成一只熟透了的小龙虾。
初眠小脸皱皱巴巴的，太阳落山的瞬间，她立刻将老男人的衬衫还了回去，布料摩挲着灼伤的皮肤着实有些疼了。
“老头，好疼……”她几乎是挂在靳梁墨胳膊上，眉眼耷拉着，嘴巴撅得可以挂酱油瓶了。
靳梁墨看她这可怜样，实在不忍心数落她，“还有没有下次了？”
这一下午，靳梁墨多次提出回民宿，但初眠不肯，他又拗不过她。
“疼……”哼哼唧唧半天，她嘴里就吐出了这一个字。
靳梁墨任由着她挂在自己胳膊上，将人送回了房间。
初眠看见民宿大床倍感亲切，直愣愣倒了下去，脸朝下砸进柔软床垫，“疼……”她的声音埋在被褥中，听起来闷闷地。
靳梁墨站在窗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提议道：“我去拿药。”
闻言，初眠倏地一下坐了起来，一扫先前因疼痛带来的阴霾，“你帮我上药。”
这不是疑问句，靳梁墨听出来了。
“哪里最严重？”他问。
“后背。”
思量片刻，他说：“趴好等着。”
话音落下，靳梁墨转身踏出房门，直接下了楼。
初眠按照他说的，老老实实趴在床上，她将后背的拉链拉下，肩带下滑，露出光洁粉红的肌肤，随后在镜子中瞄了自己一眼。
初眠很无奈，心道：真的跟个龙虾一样。
身后传来推门声，初眠老实趴好，将脸埋进弯曲交叉的臂弯中，“靳老头，你稍微轻点儿。”
没有回应。
扭转瓶盖的声音落在耳畔，紧接着的是冰凉的触感，初眠缩了缩脖子，那只替自己上药的手轻轻覆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将药膏均匀抹开。
这只手的触感很细腻，很小，绝对不是靳梁墨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虽没有细长但极为匀称，虎口处薄薄的茧，不是一双会让手控人士满意的绝品，但却让人很有安全感。
轻微蹙眉，初眠偏头看向身侧的人。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洁白细手，连着柔软的胳膊，继续向上看，是一张看起来很温和的面容。
“云锦姐。”初眠轻轻唤她一声，“墨叔拜托你来帮我上药的？”
微笑着，云锦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
云锦不是那种第一眼美女，但却让人看着很舒服。她的五官几乎没有什么起伏，可以用人淡如菊来形容，她的眼睛细长，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虽然仅仅与她相识几天，但初眠很喜欢她，唯一可惜的就是，云锦不能说话，初眠也不会手语，和她交流基本靠猜。
“麻烦你了。”初眠对她说。
云锦摇头：没关系。
等药膏稍微被皮肤吸收一些后，云锦将一张薄毯盖在初眠身上，见小姑娘已经有了困意，她悄悄带上门。
下楼时，靳梁墨刚从厨房中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杯温水，撞见云锦后，问道：“她的晒伤很严重吗？”
云锦点了点头，后又摇头，她拿出手机输入一行字：【上了药膏应该就没事了，已经睡了。】
靳梁墨点头，“谢谢，麻烦你了。”
云锦笑着摇头。
初眠房间里的台灯亮着，靳梁墨进门后将灯光调暗了一些，民宿现在没有外人，他将房门留出大约三分之一的缝隙。
水杯落在床头柜的刹那，趴在床上熟睡的人含糊不清地喊了他，“老头……”
“嗯？”靳梁墨以为她醒了，回过头看时，发现她在说梦话。
弯下腰，他抬手抚摸着她的发，极轻地说着：“让你不要贪玩儿了，越大越不好管。”
初眠依旧沉浸于美梦中，长睫轻颤，脸枕在胳膊上，头发如瀑布般散在脑后。
“叫我干嘛？”
她没了动静。
靳梁墨失笑，随即轻声道：“晚安。”
-
初眠次日睁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靳梁墨的面容。
身上依旧是昨日的衣服，他坐在地上，头靠在床沿边上睡着。
靳梁墨睡着时的神情还没有平日里与她相处时轻松，嘴唇紧抿着，细看嘴角有些向下，眉头虽然舒缓，但初眠总觉得有种他在皱眉的感觉。
他的胸膛会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微微起伏，初眠向他靠近了些，伸出食指轻轻滑过他的鼻梁，然后是人中，嘴唇，最后是有着胡茬的下巴。
靳梁墨的下巴上有一条轻微凹进去的线，初眠记得那好像是叫“美人沟”，小的时候她经常趁靳梁墨睡着时，拿着量角器在那里比量，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想干嘛，只知道后来家里就没有那个量角器的踪影了。
初眠的手指一下下描绘着那条美人沟，直到靳梁墨深深叹气，闭着眼睛提出抗议：“你又盯上我的下巴了。”
他睁开眼，漆黑的瞳孔直接望进面前那双琥珀眼眸中，“感觉怎么样？”
靳梁墨起身活动筋骨，然后在床边坐下，他感觉脖子有些酸疼，就像落枕一样的难受。
初眠裹紧薄毯坐了起来，每天早晨她那头卷发都是乱蓬蓬的，靳梁墨曾经还因为这个给她起过一个外号。
小狮子。
“感觉还行。”初眠抽出一条胳膊一番打量，“又变回生龙虾了。”
“还敢不敢了？”靳梁墨问她，有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初眠闻言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她将半张脸埋进薄毯中，只露出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这是干嘛？cosplay乌龟？”
靳梁墨“一脸真诚”地问道，见初眠依旧如此，他继续：“让你早点回来早点回来，非不听，非要等晒伤了才知道喊疼。”
一点儿也不省心！
初眠终于没有继续缩在薄毯中，露出被捂得有些粉红的脸蛋，她小声嘀咕：“有我这么好看的乌龟么……”
靳梁墨凤眸斜睨，“你说什么？”
初眠最不喜欢他这个样子，明明温声细语，却总是让她不寒而栗，“没什么。”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震动，靳梁墨将手机拿了过来，在看到锁屏上的微信提示后，眉头不由自主地轻蹙，他握着手机在床边坐了许久才终于打算回复。
初眠默默看着他，此时她注意到靳梁墨后面的那扇门，房门开着，留出不算小的缝隙，如果路过走廊，可以不费丝毫力气看见屋内的情况。
“靳老头，你没关门。”
靳梁墨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他“嗯”了一声，以示回复。
“小兔子的故事还用我跟你讲吗？”初眠反问。
靳梁墨在屏幕上点按的手指停下，他抬眼看向初眠，“你想说什么？”
初眠回答得很是诚恳：“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晚上睡觉要关好门窗了。”
“嗯，我教你的。”
初眠继续：“可是你昨晚没关门，万一有人路过怎么办？”
靳梁墨回答：“马乔和云锦的房间在楼下，民宿现在又没有别人。”
“那你就不关门？”
“也没有打扰你睡觉。”
初眠无语，她就想在安全问题上教育一下老男人，怎么这么难？
“行吧……”她终于妥协。
靳梁墨收起手机，起身说道：“阿眠，我今天有点事不能陪你了，出去玩儿的话注意安全，记得防晒。”
话落，他抬手指了指床头柜上崭新的那瓶防晒霜。
“什么时候买的？”
“从家里带过来的。”
停顿须臾，初眠挺直腰板，试探道：“你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拿，还记得……给我拿防晒霜？”
靳梁墨在床边站得笔直，额前发丝垂落，身上的短袖睡出了褶但不显邋遢，听见初眠说的，他有点儿想笑，“所以啊，还一天到晚惹我生气？”
“那你今天去哪儿？”
靳梁墨在心底偷偷一笑，看出了她转移话题的小把戏，回答：“有人请我吃饭。”
“那能带我吗？”初眠立刻来了兴致。
奈何被老男人残忍拒绝，“人家请我吃饭，你说呢？”
“你真的要我说？”初眠挑眉反问。
靳梁墨轻笑：“不要。听话，我先走了。”言闭，靳梁墨揉了揉初眠的脑袋，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老头，”初眠叫住他，“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睡？”
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靳梁墨几乎没给初眠定下任何规矩，唯独对一件事极为注意。
靳梁墨转身看她，回答自然，“我不看着你，要是你半夜翻身把药膏弄到床上了怎么办？”
“哦。”
“走了。”
靳梁墨再次转身，手指刚碰到门框，身后便再一次传来初眠的声音。
“靳老头。”
靳梁墨转身，对上的是初眠陷在清晨阳光中的明媚笑容，小小的一只裹成一个粽子坐在大床中央，周围洋洋洒洒的暖意，她看着站在门口的挺拔身影，微微歪头，笑意更深。
“早安呀——”
-
靳梁墨离开后，初眠在房间里磨蹭了许久，换上了一身休闲的运动短裤和一件加长衬衫后才慢悠悠地下了楼。
不见马乔踪影，初眠绕着民宿溜达了一圈，终于在湖边的长椅上瞅见了云锦的身影。
“云锦姐。”初眠从云锦身后走来，“你在看书吗？”
云锦侧首看向前来的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她向一旁挪动几分，空出身旁的位置暗示初眠坐下。
云锦忽然将手机递过来，初眠低头一看。
【晒伤怎么样？】
初眠微笑着：“好多了，你的药膏很好用，谢谢。”
听到初眠这样说，云锦失笑着摇头，伸出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初眠的额间，像是略施惩罚一样。
初眠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干嘛怼我脑袋？
云锦又在备忘录中打出一行字：【不是我的药膏，是你墨叔的药膏。】
“靳——”抬眼观察她的表情，初眠即刻刹住车，轻咳一声，她道：“墨叔的药膏？”
云锦点头。
【他只是拜托我帮你上药，说后背的话他来弄不太好。小孩儿，你墨叔对你很上心哦，匆匆忙忙赶过来，自己的衣服没带，却没忘记给你带药。】
初眠读后微征几秒，表情没有那么轻松了，“他一直都对我很好，一直都把我当孩子。”
【被人当小孩儿一样宠还不好？】
云锦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在说她有些贪心。
初眠垂头把玩自己的手指，清晨炸毛的头发经过打理已经柔顺，微卷长发随着湖边清风拂过而微微飘扬，衬托着精致小脸，那双浅眸难得露出一丝伤感。
“当然好啊，可是云锦，我这个人就是很贪心，我想当的，不止是他的小孩儿。”
云锦有些惊讶：【你喜欢，靳先生？】
靳先生，又是这个称呼。
“喜欢。”初眠又说：“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云锦轻摇头，再次打出几行字：【靳先生人很好，他帮助了我们很多，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并不奇怪。】
“帮助你们？”初眠不解。
云锦又在手机上打字。
【他把马乔带进了我的生命，如果不是他，我真的不敢想像自己现在的样子。】
“没看出来，他还有当月老的爱好。”
闻言，云锦被逗笑了，【你们一直都是这样吗？】
初眠没明白，“哪样？”
【就是，相爱相杀？欢喜冤家？马乔告诉我，那天晚上他都能感受到饭桌上的硝烟味了。】
“我肯定是尊重老年人的。”
初眠说得异常坦然，若是靳某人在现场，听到她的这番话定会高举反对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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