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梁木
大门被拉开后，靳梁墨见到站在夜色中的人稍稍愣了几秒，随即微笑：“是你。”
闻言，初眠直起身子，努力伸长脖子企图看清与靳梁墨对话的人，奈何男人的肩膀很宽，将他身前的人遮挡得严严实实。
“找我有什么事？”靳梁墨的声音再次响起，“天凉，还是进来坐吧？”
“没关系……”
一道女声响起，初眠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快步来到门口。靳梁墨的手搭在一侧墙上，初眠从他手臂下方钻了出去。
“诶——”这一举动倒是把靳梁墨给吓着了。
初眠站在他前面，面前的女人身穿休闲服装，利落齐耳黑发，面色温和，见到初眠后她笑了笑：“你好。”
初眠点了点头，“嗨，姐姐。”
靳梁墨垂眸快速瞅了眼初眠一脸笑意的样子，内心偷笑。
她倒是会。
“那个，我来就是为了给你送这个的。”
说着，女人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团纸巾，靳梁墨接过来，“结账的时候服务员发现的，老杨说应该是你的，正好我回家路过这里就给你带过来了。”
闻言，靳梁墨打开纸巾，里面躺着一枚银色袖扣，形状刚好是英文字母“m”。
靳梁墨微愣，下意识摸了摸左右两边的袖子。
果然，左边那里空荡荡的，唯有十分平滑的布料。
从靳梁墨的眼中可以看出他有些惊讶，随即道谢：“什么时候掉的我都不知道，谢谢，要是真丢了就麻烦了。”
初眠盯着皱皱巴巴纸巾上的那枚袖口，有些不悦，“麻烦你了，姐姐。”
初眠微笑着向女人道谢，随即拿走靳梁墨手中的袖口，连同纸巾一起。
手里忽然空荡荡的，靳梁墨下意识看向初眠，只见小丫头一脸不悦地看着自己，然后大步离开了。
靳梁墨的目光跟随初眠的轨迹，他轻叹一声，回头对面前的女人说道：“谢谢你了。”
女人摇头，“举手之劳而已。”
“自己来的？”靳梁墨四下张望一番，没有看到任何交通工具和陪同的人。
女人笑了笑：“车停在街口，介意送我一程吗？”
“当然不会，”出于对女士的绅士，靳梁墨回答，“稍等我一下。”
靳梁墨转身去拿外衣，离开前在沙发上的受气包面前停留几秒，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后离去。
初眠听到他与那个女人的对话了，没什么反应，又开始捣鼓电脑了。
夜间温度降低。
橙黄色的路灯被飞虫萦绕，青石小路几乎要与夜空的颜色融为一体，又长又窄，仿佛没有尽头。
小镇的谧静加上徐徐微风总是让人心旷神怡，此刻夜未深，两旁青砖小楼里透出缕缕光亮，在路面上映出被拉长的方形。
靳梁墨与女人并排走着，两人中间隔了不小的距离。
他不习惯与不亲近的人靠得太近，尤其是走路的时候，好像自己的空间被侵入一样。
“靳学长，好久不见了。”
“许薇，”靳梁墨微笑，目视前方的路，“没想到你会在云南。”
“是没想到会在云南遇见我吧？”许薇直截了当地说：“你的英雄事迹我可是有听老杨说过，他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是，”靳梁墨脸上一闪而过的严肃，“确实没想过回来，要不是来抓某个不听话的小孩儿回家，一定不会回来。”
闻言，许薇失笑：“刚才那个小姑娘就是那个不听话的小孩？”
“嗯。”
来到街口，一辆黑色轿车低调停在拐角处。
许薇停下脚步，对靳梁墨说：“到了，我老公的车。”
靳梁墨抬眼看了看车窗内的人影，有些意外：“你都结婚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不结婚？”许薇提醒他。
靳梁墨垂头失笑。
也是，一把年纪了还没结婚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了。
许薇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迷人。
那双深邃的眼睛从前就让众多学妹为之着迷，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又是增添了一丝韵味。
想当初她的大学时光也是在仰望这个天之骄子般存在的学长中度过的，不过那也只是小姑娘在球场上看见帅气学长后的一时心动罢了。
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嫁人，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就没有了当初的那种小鹿乱撞。
今日再见靳梁墨，许薇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身上多了丝神秘感。
从前的他像是为自己筑造了一睹墙，刀枪不入，让人不敢靠近。
现如今他整个人好像柔和了许多，没了从前的锋芒毕露，连眉宇间的那股子丧气都淡了许多。
如果不是时间让他与压在心底的沉重和解，就是遇到了一个可以替他抚平眉心的人。
如今那堵墙更像是纱幔。
若有似无的屏障，让人试图探索却无从开始。
“我看你今天好像不是很高兴，在聚餐的时候。”
靳梁墨：“怎么说？”
许薇耸了耸肩，“不确定，就是觉得，你好像只是看在老杨的面子上才来的。”
“确实。”他毫不掩饰。
“其实……”许薇听起来有些犹豫，“对于你的离开，老杨一直觉得很可惜，他一直跟我们说你是他带过最优秀的——”
“许薇，”靳梁墨忍不住打断她，“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那个时候还没来这里，不了解事情的经过。”
他下意识伸手捏了捏右边袖子上的那枚袖扣，说：“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很好。”
许薇笑了笑：“和你的小女朋友？”
不知道靳梁墨看没看出来，反正许薇倒是看得清楚。
刚才那个小姑娘在看到袖扣后，空气中都弥漫着“我不高兴了”五个字。
靳梁墨微微蹙眉，“别开玩笑了。”
“那不然？”许薇问道
对于初眠，他不愿在外人面前多说什么。
所以思量须臾，他回答：
“我家小孩儿。”
许薇垂眸低笑，她看了眼车内驾驶座上等候已久的人，又看了看靳梁墨，随机说道：“那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再见了。”这句话靳梁墨说得毫无情绪。
许薇微愣。
他果然还是有些从前的影子的，明明说了句听起来有些不礼貌的话，但却又极为诚实。
让人想生气，却又觉得没有理由。
“那……保重。”她说。
靳梁墨微微颔首，许薇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俯身坐进去。
月光不知何时偷偷换位，从茂密树影的缝隙中倾泻而下，靳梁墨站在街口目送逐渐行远的那辆黑色轿车，看着它逐渐融进夜色。
许薇说老杨对于他的离开很是遗憾，这句话让靳梁墨心烦。
白天他走进餐厅包间时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好似见到一个死而复生从地狱归来的人一样。
是了，如果将这次初眠偷跑到云南来归为一次意外。
那么如果这个意外从没发生，他不会再次踏入这片土地。
微风拂过，将他外套的衣角轻轻吹起，靳梁墨来到避风处，背靠冰凉青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和打火机。
一声轻响，火苗燃起，在夜色中随风舞动。
靳梁墨轻轻咬住一条烟，一只手护着打火机将火苗带到唇边，他半阖着眼，一切动作都显得那么漫不经心。
烟头接触火苗后被瞬间点燃，他收起打火机的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浓浓的温热烟雾好似将他的肺部包裹住。
他抬头看着夜空中的半月，又是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口烟雾。
心情差时，有人喜欢站在高处向下眺望，有人喜欢独处享受宁静。
靳梁墨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站得太高了他怕掉下去，太过宁静的空间让他感到心慌。
他不禁嘲笑自己，活到这把岁数了，还是什么都没弄清。
吸烟是他从十九岁开始的，不过靳梁墨的自制力很好，只有在心情非常差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支。真正上瘾是在大学毕业后，那个时候压力大，烟也是越抽越多。
后来初眠进入自己的生活，他才有了戒烟的想法。
现在的他和从前一样，只有心烦时才会以抽烟来舒缓。
想到那个丫头……
靳梁墨忽然拿掉嘴里的那支烟，扔到地上用鞋尖将火星子碾灭，随后捡起来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内。
这支烟他不过真正吸了两口就扔掉了。
靳梁墨想着自己刚才那一系列动作，不禁失笑。
没办法，答应了小孩子的事就要做到。
——戒烟。
靳梁墨回到民宿后，客厅里已不见初眠的身影。马乔恰好从厨房里走出，见靳梁墨身着外衣从外面回来，有些意外：“先生才回来？”
靳梁墨点头，“你这是……”
马乔身穿围裙，透过厨房的玻璃墙还可以看见锅中翻滚的水。
“那个，云锦有点饿了，我给她下点面。”马乔笑着回答，“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用了，你们吃好。”
说罢，靳梁墨向着楼梯走去，随后又停下脚步。
“那个，”他听着有些犹豫。
马乔闻声回头。
“就是，云锦有没有生你气的时候？”
马乔没太明白靳梁墨为何询问自己这个，但还是给出答案，“这个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两口子过日子嘛，哪能一点矛盾都不闹，肯定是有的。”
依旧站在楼梯口的老男人蹙起了眉头，有些别扭道：“那你怎么做的？”
“什么？”
“就是……”靳梁墨想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委婉的表达自己怂了这件事，“女孩子莫名其妙生你气了，该怎么哄？”
闻言，马乔立即反驳：“先生，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
靳梁墨疑惑。
马乔：“千万不能在女生面前说她莫名其妙，要不然你就是在变相说她们无理取闹，总之错的是你，没理的也是你，哄就完了。”
此话发自肺腑，乃经验之谈。
看靳梁墨的表情，马乔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靳梁墨点了点头，随即便两步并作一步上楼了。
其实靳梁墨真正的问题并未说出口。
提问：要是这个闹脾气的人，是一个长大了，越来越有自己想法的，整天觊觎你的熊孩子，怎么办？
推开自己的房门，果然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初眠一只手搭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把玩着那枚从他手中夺走的袖扣子。
她神态惬意，坐姿放松，翘着个二郎腿，像是在等他，却又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暖色的灯光从侧面打过来，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挺翘的鼻子，连带着那一头卷发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
明明听见了开门声，明明看见了朝自己走来的高大身影，她愣是坐在那里，压根儿不看男人一眼。
靳梁墨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对于小姑娘偶尔的小性子他向来不在意，或者说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但偏偏这次，他总是感觉初眠这次的生气和往常不同。
跟初眠一样，他同样将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手指有意无意地轻点着。
“谈谈？”
“谈什么？”初眠将袖扣握在掌心中，还是没有看对面的人。
靳梁墨的手在唇边握了个空拳，清了清嗓子，说：“就谈你为什么生气。”
怎么说得跟谈生意一样？
初眠挑眉，“好。”
她坐正身子，双臂交叉放在桌子上，就像小时候听课的那样。
“你先说。”初眠道。
靳梁墨微微抬眉，“不是，谈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我先说？”
初眠反驳：“那要不是你先离家出走，我会跑这么远吗？还有——”
靳梁墨听她语调忽然上扬，直勾勾地盯着她。
“袖、袖扣掉了都不知道……”初眠说这话时声音越来越小，委屈得很。
靳梁墨见她那小嘴撅得都能挂个酱油瓶了，忍俊不禁：“袖扣又不是我故意弄掉的，许薇送过来的时候我也吓一跳，这你也怪我？”
原来那个女人叫“许薇”。
初眠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我看是跟美女吃饭吃得太开心，怪不得问你今天干什么了你不说，原来在外面偷会美娇人。”
靳梁墨被她搞得有些懵。
跟初眠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懂该怎么应对小姑娘的各种情绪转换。
上一秒还在怪他差点丢了袖扣，下一秒就又把话题牵回跟异性吃饭这件事了。
“今天聚餐不止许薇一个人，还有从前的同事。”
初眠抬眉：“从前的同事？”
这一说初眠就想起来了，靳梁墨很少提起他年轻时候的事。
“靳老头，你是干什么的？”
“开餐厅的。”
初眠连忙道：“哎呀这个我知道，我是说从前，你在遇到我之前是干什么的？”
靳梁墨一边将右边袖扣摘下来，一边回答：“我二十二岁大学毕业，遇到你的时候二十四岁，总共也就两年时间，没干嘛。”
他将这枚袖扣握在手中把玩，每当他心中不安时便会这样做。
之前有人说这样会转移注意力，靳梁墨一开始不信，试了之后发现确实没什么用，而且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可以随手拿起来把玩的东西。
初眠见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袖扣，一把按住他的手，“回答问题呢，在玩儿我收回去了——”
(https://www.xbiqugex.cc/book_28289306/1644081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i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i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