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仙姑

扫过这张笑脸，容灼没再说话，而是先抬头看看天，又侧脸回望他们刚走过的来路。

        接着就见他袖手一挥，亓霜顿觉周身一轻，低头一看。

        原本华丽的神仙行头，眨眼间幻化成白中透着浅青的常服。衣料不知何种材质，穿着如柔软的云絮裹身，轻便舒适。

        再抬手摸摸发间，头上的高髻珠链也不见了。

        捏捏垂到胸前的一条月白缎尾，便知长发未束仅用发带于脑后松松挽着。

        紧绷多日的头皮得到舒缓，亓霜像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被松掉紧箍咒的美猴王，高兴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咳咳，竭力克制住内心的喜悦，他清清嗓子，准备道谢。

        不过未等开口，容灼又是抬手一挥。

        亓霜眼前一花，下一瞬，两人已至凤屿山的山门前了。

        前后联系一回想，额，估摸着容灼被闹烦了，所幸直接施法缩地成寸一下把他带回来了。

        拍了脑门一记，亓霜拒绝承认方才做出那般脑残之举的人就是自己。

        对于无辜被牵连做回试验“小白鼠”的容灼，亓霜深感羞愧。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老老实实道:“多谢，带我回来还有衣服。”

        容灼淡淡点头以示回应。

        二人一前一后踏入妖族结界内。

        甫一进门，亓霜就见那天绑他上山的鹿角妖匆匆迎面来报:“尊主，仙姑出山了。”

        听罢，一向不喜行于色的容灼，面上滑过些许温情。

        他语气略快吩咐:“你先带他回去，本尊去拜见姨母。”

        话音才落，一道清清冷冷的女声接道:“不用了。”

        亓霜循声望去，女子一袭素色白衣，一头乌发就用红白两段绸带结成简单的灵蛇髻，无一钗环点缀，却丝毫不掩其倾城之颜。

        但她的右眼睑下方有两道明显一长一短的红痕，不知是伤疤还是妖印，使得整个绝美的面目蒙上一层凌厉肃杀之感。

        这边容灼已几步走到那女子近前，施了个晚辈礼:“恭喜姨母，顺利出关。”

        没机会带人离开的鹿角妖，俯身恭敬道声“仙姑”便退了下去。

        亓霜面带得体的微笑，施了一礼，准备跟着叫声：仙姑好。

        结果，未等他言语。

        该女子径直绕过容灼，目光冷冷地扫视亓霜一圈，意有所指:“多年未见，灼儿你功力见长，怎么看人的眼光降了许多，留个包藏祸心的人在身边！”

        尾音未落，她发间的白色绸带像活物般嗖地窜出，如灵蛇捕捉猎物，一下缠上不远处目标的脖颈。

        “唔”亓霜感到喉间一紧，呼吸困难让他下意识抬起双手抓扯颈上的白绸。

        岂料，一股怪力猛地将他的身躯吊起，亓霜浮空的双脚本能地拼命踢蹬。

        几番徒劳挣扎，他被勒得脸上充血，白眼翻起，正当以为要命绝于此。

        迷离间，听到容灼的声音，那语气一改往日从容，显得急切:“姨母，他只是帮助完成神像建造的凡人！”

        言外之意，容仙自然听得明白，凡人有何能力包藏祸心。

        “呵～”她冷笑一声，“凡人最是”

        一句话未说完，忽地阵阵哒哒哒杂乱的脚步，混着呼喊声，朝这边奔来。

        离得近了，才听清群妖在喊什么:“不好，是劫火！”

        “枝连山降劫火了！”

        “什么？！”容仙惊诧。

        顾不及其他，她收回莫失，招几位妖力较强的手下，迅速赶赴事发地。

        亓霜顿感脖颈一松，身体跌落在地的同时，新鲜空气终于钻入快窒息的胸腔里，很快他趴在地上一阵猛咳。

        直咳得他泪眼朦胧，耳鸣嗡嗡。

        一时间，亓霜仅能凭衣饰认出容灼正同突然出现的涂九儿和丛昼说着什么，似乎看了看他这边后，便带着涂丛两人也飞快离开了。

        缓过劲活过来的亓霜，双手撑地勉力拖着两条软得像面条的腿站起身。

        倏地，脑内系统男音一响，【天降劫火，支线任务触发，请宿主抓住机会，成功留在凤屿山。警告如果任务失败，宿主将接受惩罚！】

        坑爹的系统，你可真是个没得感情的任务派发机器。

        宿主刚才差点死了，不见你出来解救。

        侥幸活着才喘匀一口气，你就冒泡赶人做任务，周扒皮都没你狠！

        先前那位鹿角妖又来了，应是得令再次将人送回。

        瞧着亓霜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发呆”，断定他被吓傻了。

        “你运气不错，先跟我回去。”鹿角妖上前笨拙宽慰，“等仙姑、尊主们处理完劫火的事，估计都忘记你这茬了。”说完，他便拉住人胳膊转身往回走。

        亓霜被扯得身形一歪，脚下跟着踉跄几步。

        思及任务，他反手一把抓住鹿角妖的袖子，有意套话:“枝连山在哪？你去吗？”

        “就是附近的山峰。我当然要去，劫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不知有多少人畜受伤。”鹿角妖一面抢回衣袖，一面催促，“救灾人手本就不多，时间紧任务重。所以你快点回去，别添乱。”

        亓霜躲过他再次抓来的手，打肿脸充胖子力争道:“带我一起，我会些医术，能帮到你们。”

        鹿角妖手一顿，迟疑片刻，他摇头拒绝:“不行，尊主命令不得违抗。”

        “诶，你先带我去，如果被发现，就把罪责统统推给我。”亓霜揽住他的肩膀，继续诡辩，“相信我，保管立功，倒时好处都归你，如何？”

        鹿角妖脑筋直不禁绕，还没板着指头理出个所以然。

        亓霜就推着他后背火急火燎:“哎呀，别想了，一本万利的买卖。时间要来不急了，快走，快走，快走！”

        于是乎，鹿角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脚跟一转，带人追着大部队去了。

        此时，天色临近傍晚。

        遥遥望向远处的天空，点点流火坠落，如同一颗颗划过天幕的璀璨流星，配着瑰丽的粉紫晚霞，美的如梦似幻。

        等到达枝连山里，方知美景之假象，灾难之惨烈。

        一个个有篮球那般大的火球，咚咚咚地砸向地上的一切事物。草木燃烧倒塌断裂，没走几步就能遇见碳黑的动物尸骸。

        果真是劫火过境，寸草不生，焦土遍布，万物不留。

        亓霜愣愣看着眼前只会发生在现世游戏、电影里的残酷场景。一时间，怀疑自己穿到的不是书中异界，而是末世废土

        “停下干嘛，村庄在前面，那里有村民和一些妖力不强的小妖怪需要救治。”身旁的鹿角妖推着他继续行前，“快点，你不会现在怕了想回去吧？”

        余光瞥过砸在他们两三米处的大火球，挨一下必定血溅肉焦，说不怕那是假的。

        但为了任务，亓霜硬着头皮强撑:“谁谁怕了，赶紧的。”

        两人躲避流火，没走多久，“啊！”一声凄厉惨叫划破长空突兀传来。

        怕有人受伤被困，乐于助人的四有青年亓霜撒腿就朝声源处跑去。

        “诶，危险，你别乱跑！”鹿角妖回过头，发现他已跑远，惊得头发都要竖起，喊着要过去将人拉回。

        不料，又一火球袭来。

        等避开劫火后，鹿角妖再一看，哪还有半点人影。

        他懊恼地一拍大腿:“嗨，凡人果然行事鲁莽，就不该带他来的，这下闯大祸了！”

        这头的亓霜可管不来那么多，他七拐八绕，奇迹一般成功避开一路的火球和焦坑。

        来到事发处，发现一截粉色衣裙拖曳在草丛里。

        旁边就是一个被火球砸陷的大坑，里面火光憧憧，显然劫火尚未熄灭。

        “姑娘，你没事吧？”亓霜绕过火坑，扒开焦黄的草叶。

        “姑”瞧清后，他停下唤声。

        人不，头顶有双长长的雪白耳朵，是只兔子精，已经没气了。

        兔姑娘趴伏在草地上，右臂衣裳被烧毁脱落，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

        她的脸颊歪向亓霜这边，嘴角淌出血迹，两只失去生气的眼珠兀自睁得大大的。

        亓霜心底难过，蹲下身，想把她的眼皮拂下来。

        正在此时，那死去的兔姑娘衣裙下一阵簌簌响动。

        亓霜受惊，将伸出半途的手快速收回。

        不一会儿，下头竟钻出个雪绒绒的小脑袋和一对长长的耳朵。

        小兔子粉色的鼻子缩了缩，直立的耳朵忽然垂下，边发出细弱的“叽叽”声，边蹬着颤颤巍巍的四肢朝亓霜缓慢爬去。

        细看小兔子背上雪白毛毛有一层焦灰，想来它是一直被护在怀里才幸免于难。

        幼年骤然失去母亲，同为孤儿的亓霜感同身受。

        他心酸地把看着随时会摔倒的小兔抱起，轻轻抚摸那小小的身躯并承诺:“这位兔姑兔娘子你安心去吧，我会找人一定治好你的孩子。”

        说着亓霜站起身正想往回走，去找鹿角妖救兔。

        谁料，意外来临了。

        一颗火球不偏不倚极速砸来，危急关头，亓霜脑中一片空白。

        他本能地把手里的小兔子护在怀里，躬身背对着越来越近的火光，闭眼等待剧痛来袭。

        瞬息之间，皮肉被灼烧的焦糊味传入鼻腔，身上却丝毫不痛。

        亓霜“咦”一声睁开眼，乍然一看，他惊愕地发现一段粗长的火红蛇身，正卷在自己的腰间。

        靠近蛇尾的地方，如红宝石般闪耀的鳞片脱落好几片，周围的皮肉焦黑，一看就是被火燎过的痕迹。

        肯定是这条蛇妖先将他卷起带离原地，之后用蛇尾扫开了大火球，他们这才死里逃生。

        亓霜顺着松开力道游移撤走的蛇身望去，正欲开口答谢一番。

        蓦地，就和一张熟悉的高冷面容视线相撞。

        是容灼！

        人面蛇身，容灼竟然就是蛇妖！

        短暂的仲怔过后，亓霜被他冰冷如刃的目光盯着，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

        到嘴边的感谢话打了个转儿又咽回肚子里，凝视容灼盘起下半身那段翘起的受伤蛇尾。

        亓霜不由揪心，像被人一锤砸在心口上，又酸又疼又闷。

        斟酌着措辞，亓霜想靠近些，问问他伤势如何。

        可才迈开一步，就听容灼冷肃厉喝:“谁带他来的，还不速速将人带去结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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