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王守财
不知过了多久，孟依楠在睡梦中听到了上工的钟声，猛地翻身爬起来。
该去王爷爷家了。
说起来，这王爷爷家的名声跟自己有得一拼了。
现在也只能在家里看看家，做做饭。
生计的问题全仗着儿子儿媳照顾。
自从家里的房子被生产队收走之后，他们家就在村东头安了家，大队长人还不错，在这里给他们划了块宅基地，虽然比地主的大宅子小很多，但好歹也能容身不是。
只不过他们家太穷了，就算有了宅基地，修出来的房子也只是勉强能住人。
破破烂烂的泥巴墙，房顶也是稻草铺的，虽然村里大部分人家的房顶都是稻草铺的，但人家的稻草也比他们家厚不少。
因为他们家比较黑，王顺喜就算想照顾一些，都是偷偷摸摸的，被别人看见的话肯定又是一番计较。
孟依楠也是偷偷来的，但她只是怕自己太过明目张胆会给人家带来麻烦，毕竟王家人现在的日子已经够难了，要是再被针对的话，肯定都活不下去了。
孟依楠到王守财家的时候，院子里没有人，但院门是开着的。
“王爷爷，王爷爷？”
孟依楠歪着头轻声喊了两句没人应，就直接就走了进去，虽说现在大部分人都去上工了，可依然有小部分人在家里，能不让人瞧见就不让人瞧吧。
进了院子，她就听到有一个房间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猜想应该是王守财在里面。
进去一看里面的陈设，这是他们家的厨房。
而此时，王守财正在煮东西。
厨房里黑漆漆的，也没有点灯，佝偻的老者就这样抹黑在里面忙碌着。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可他看起来，竟像是一个七十多岁的人一样，个子有些矮小，目测不到一米六，光溜溜的头上连白发都只剩下稀疏的几根了。
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形容枯槁，黝黑的皮肤上尽是不知来历的斑点。青筋暴起的手跟鸡爪子似的，拿着筷子都会抖。
“王爷爷”
孟依楠又站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认真地用勺子搅动着瓦罐里的东西。
孟依楠哪里还能猜不出来，这王守财，耳朵背。
既然王爷爷听不见，孟依楠只能自己进去了。
灶膛里燃着火，瓦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孟依楠轻轻走过去看了眼，里面全是野菜，这个点煮东西应该是给他自己吃的。
只是，他竟一粒米都舍不得放！
“王爷爷，你在做什么呀？”
孟依楠走到他视线范围里，笑着明知故问道。
“呀，小青妹儿，你，”
王守财看到孟依楠，很是意外，话刚说一半，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立刻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小青妹儿，你来这儿做什么？”
孟依楠也没有打哑迷，直接从背后端了一盘炒红薯苗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红薯苗？”
王守财疑惑地望着孟依楠。
“王爷爷，我发现这个东西炒着吃很香，我炒了很多，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孟依楠再次把红薯苗端到王守财面前，笑着说道。
可王守财依旧疑惑地望着她，试探着问道：“给我的？”
孟依楠点了点头。
“都是给您的。”
王守财眼睛一亮，他已经闻到盘子里的香味了，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可随之他又把盘子推了回来，还有些生气地道：“你拿回去，你这个妹儿，一点都不知道节省，炒个菜放这么多油，天爷哟，这怕是要半年都没有油吃了。”
孟依楠听到他这样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但拿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端回去，又将盘子推给王守财，笑着道：“王爷爷，您就收下吧，我那里还有。”
王守财抬眸，看到孟依楠真诚的笑容，一颗心都要化了，这个妹儿哟，咋个那么好？孟家那两个杀千刀的哟，怎么忍心对这么好的妹儿下那么重的手？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秋天，那时候孟家还没有分家，王守财背着背篓去竹林里挖笋，经过孟家院子的时候，正巧看到房艾草拿着竹条子在打孟小青，原因竟然因为孟小青洗衣服没洗干净。
那么小个妹儿哟，两只手都被打得冒血珠子，还要被逼着泡在冷水里洗衣服，每搓一下衣服，手上就一抽一抽地疼。
王守财看不下去了，就说了句公道话，那么恶毒地对待一个小孩子是要遭报应的。
他的那条好腿就是在那之后开始出了毛病，耳朵也是在那个时候聋的。
没错，孟依楠以为王爷爷只是耳背，其实，他什么都听不见，他已经聋了。
一番推就之下，王守财还是收下了孟依楠给的炒红薯苗。
“小青妹儿，你等一下哈，我去换个盘子。”
王爷爷深陷的眼窝里带着慈祥的笑意，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他走路的时候，有一只脚微微往上踮起，整个人一颤一颤的，看到孟依楠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生怕他那骨骼分明的架子突然就垮下来。
这个时候的人们财产意识很强的，但凡有点用处的东西，都不会随便放在外面，只要暂时不用的，都会藏起来或者收起来，就怕有人偷。
因为太穷了。
目送着王爷爷进了屋，并且已经开始在翻找东西，孟依楠悄摸摸地跳到瓦罐边上，从空间里拿了把米出来丢到里面，还顺手抓起旁边的筷子胡乱地搅和了几下，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哼哼，等王爷爷出来，这米已经成了粥了，她不信王爷爷还能给倒掉不成？
很快，王守财就把孟依楠的盘子拿了出来，上面已经空了。
“小青妹儿，谢谢你哈。”
王守财看着她，温和地笑道。
“没什么，那王爷爷，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哈。”
孟依楠接过盘子，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她可不想待会儿被抓包。
等孟依楠走后，王守财又重新回到那只正在煮着野菜的瓦罐前，吸了吸鼻子，嗯，应该熟了，只是，这野菜咋还能煮出米香味儿嘞？
随即，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太久没见着米，发癔症了呢。
家里仅有的粮食都给卫文和玉兰她们留着呢，他们每天起早贪黑地挣点公分不容易，自己家里又有孩子要养，他这个老不死的又不干活儿，哪有脸吃家里的粮食哟？
儿子儿媳孝顺，可他这个老东西不能不知好歹。
王守财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拿了个破布把瓦罐从灶上端下来，然后拿了只碗过来放到跟前，轻车熟路地抓起瓦罐往碗里倒。
只不过这回，瓦罐里并没有利落地滑出汤来，反而倒出了不少白糊糊米粥。
看着面前这碗香喷喷的夹着野菜的白米粥，王守财感觉自己撞了鬼了，刚就闻着了味儿，这回居然见了形，他猛地甩了甩脑袋，自己的癔症有点严重啊。
王守财并没有因为碗里出了粥而高兴，反而怀疑自己出了毛病，愁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
他不想生病，生病就会给儿子儿媳添麻烦，他本来就拖着后腿了，再生个病，那自己就真成了没用的老废物。
“我不想变成废物。”
王守财越想越难过，端起碗一边喝粥一边流眼泪。
至于孟依楠给他的炒红薯苗，他自然也是不吃的，那里面一看就没少放油，精贵着呢。
还是留着给儿子儿媳和孙子吧，尤其是孙子，正在长身体呢，可需要吃这些有营养的东西了。
等红薯苗吃完，还能将就里面的油再炒两回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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