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往事5-救赎

对于成年人而言，似乎爱情本身变得并不重要。王岚目睹过自己全心深爱了十几年的人变成了无情对自己下手的暴力狂。而舒令杰上一段病态的婚姻也耗尽了他的精力与感情，无法再去费力经营一段婚姻。

        两人的诉求，都只是想要得到一个“正常”的家庭。不需要相爱，不需要感情或是磨合，只需要平淡地搭伙过日子就够。

        舒令杰是王岚公司的合作方，在一次会议上相识。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够让二人相识。在项目结束的饭局散场后，二人恰好同路，在回程的出租车上便聊起了曾经那些不幸的婚姻故事，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境遇和对待诉求竟是如此的相似。

        他们想让自己年幼的孩子有个家，也不想让自己老了也是孤零零地等待死亡，起码能有所依靠。新的感情对他们而言都已经无力再经营了，能遇到一个境遇相似的人确实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二人便理所应当地走到了一起，四人的家庭也从此构建。

        舒扬大季子容一岁，第一次相遇时，季子容有些胆怯。他本不是一个开朗的人，家庭的原因又让他在幼儿园经常被孤立和嘲笑，更进一步使他恐惧去认识新朋友。

        他看着眼前的男孩，长得很精致，刘海乖乖的垂在额前，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婴儿肥的脸蛋，都显得十分无害。季子容有些恍惚，他有点无法想象，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要成为自己的哥哥，成为家庭的一部分。

        他有些抗拒，更不敢伸出手。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而舒扬率先伸出了手，对季子容说：

        “我是舒扬，我们……啊……多多指教！”重组家庭的第一次见面似乎很难不尴尬，舒扬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开朗地傻笑。眼前的弟弟瘦瘦小小，秀气的像个女孩，脸上满是惬意，身体也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季子容有些惊讶，也抬起了头，伸出手：“我是季子容。”

        十分出乎意料的，季子容没有想到，在这个家庭中最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度的竟然就是舒扬。王岚对她很好，但在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后，大多数时间是忙碌的。尤其是曾经的父亲肄业后，她更是为了承担家庭的开支，没日没夜的工作。极少的时间能够陪伴季子容成长。

        一家人卖掉了之前的房子，共同在附近一所不错的小学旁买了一套更大的三居室，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回到了正轨。

        对于突然出现的哥哥，季子容其实是不习惯的，他习惯了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吃饭，突然有一个人一直在他身边，还会经常和他说这说那的，让他经常不知道怎么去回答，甚至有时还会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有些聒噪。

        只是后来，他慢慢接受了这个哥哥。

        距离家长会开始还有五分钟。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了一眼手表，家长几乎都是提前很久便到了教室里面等待，坐在了自己孩子的座位上等待着老师发言。

        只有季子容的位置空空荡荡，只有孤单的名签摆在桌子上。班主任见怪不怪地看了一眼那个无人的座位，并没有太过于惊讶，从一年级入学到现在，她只见过季子容的妈妈一面，还是风尘仆仆匆忙赶来的。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班里的小学生们站在教室外，踮起脚趴在后门的窗玻璃上窸窸窣窣的讨论着。

        “欸，季子容，你妈妈还不来吗？”

        “是呀，你妈妈怎么一直不来。”

        季子容摸了摸头，眼神有些闪烁，摆了摆手说：“我妈妈……她，她工作忙，不方便来。”

        “我爸也可忙了呀！但他今天提前了一个小时就来了！”

        “是啊是啊！”

        季子容垂下了头，王岚前一段婚姻被迫让他成长的比同龄人更快，他知道王岚是一个非常要强的女人，曾经一个人拼命承担起家庭，如今即使有了人跟她搭伙过日子，她也更愿意凭借自己的能力生活，而不是完全依靠男人。

        但，他能理解，但依然克制不住地有些难过。

        “好了，咱们家长都来了，咱们家长会准备开始了。”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在一旁的电脑上调出了ppt。

        “嘭。”门突然被推开，舒扬气喘吁吁地站在教室门外。

        “老师好，我是季子容的哥哥，我来给他开家长会。”因为跑得太急，舒扬的脸蛋红扑扑的。

        老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震惊地看着舒扬。三年级的小学生来给二年级的小学生开家长会，着实是她当老师将近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事情。

        “呃，他的爸爸或妈妈没法来吗？”

        “我是他的哥哥，也是他的家长，不可以吗。”

        在一众的注视中，穿着校服的小男孩坐在了那个无人的座位上。

        虽然家里的房子是不小的三居室，但王岚和舒令杰出于想让舒扬和季子容的关系尽快变得亲密起来，把二人安排在了同一个房间里。

        一开始二人的房间总是寂静的，季子容一向内敛，也不知道该与这个陌生的哥哥聊些什么，舒扬在多次开启话题但却迅速冷场的教训下，便也放弃了主动开启一段话题。

        但共同生活，着实是可以使两人的关系从陌生变成挚友。

        “舒扬，今天我们老师留了个作业，要写一个作文，叫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季子容顿了顿，继续说：“我们班有人说想当科学家、当医生、当老师，但我好像没想过，我不知道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知道要怎么写”

        “嗯……那你有想做的事情吗，就是一定要做的事情。”舒扬放下了书。

        “我没有想过欸。”季子容迟疑了几秒，缓缓说道。

        语文课的时候，他听着同学们描述着那些伟大的梦想，只觉得无比的遥远。拯救更多的病人、写出能得诺贝尔奖的书，教书育人……好像都不会是他愿意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想要的事情和这些事情比，都显得很渺小。

        他想从出生开始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想要足够强大能够保护妈妈，想要在学校能够不被当成异类欺负，能够交到朋友。

        “我觉得，你必须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你想成为的人。”

        “我想保护妈妈，想在学校不被欺负，能交到朋友。”季子容缓缓说出，语气却很坚定。

        “或许……成为一名警察？”舒扬思考片刻后缓缓道：“你可以变得强大，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妈妈，把坏人都抓进监狱。”

        季子容的眼神亮了亮，从椅子上弹了以来：“对！我要当警察。”思考片刻后，他好奇地看向舒扬：“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舒扬愣了一下。对他而言，他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不如季子容，他没有任何想去做的事情。信念对他而言是极其缥缈的存在，他也坚信这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迟疑片刻，随口说道：“可能，我想……去学数学吧。”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对他而言其实这只是随口一提，根本算不上所谓理想。

        说到底，他真正的梦想，是能够成为一个正常人。

        当其他的同龄孩子都在展望着未来的美好时，舒扬的脑海中却只有走不出的黯淡童年。母亲被戴上手铐时绝望的面容，和无意间看到那些死去的女人的尸体，都成为了他日复一日噩梦的根源。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注射了镇定剂，或是感知情感的部分天生比常人要少，情绪的浮动和对未来的期待对他而言都实在是奢侈的事情。无数个从噩梦醒来的清晨，他都觉得自己此生都难以从母亲带来的阴霾中走出，隐隐作痛的神经仿佛预示着，他似乎也会变成母亲那样偏执而神经质的人。

        他早就放弃了挣扎，这对他而言可能是此生都走不出的阴影。他害怕，害怕未来的某一天，就会被自己脑海中那些不正常的异样神经所吞噬。他想做个正常人，去哭、去笑，有信念和梦想，不会被看不到尽头的绝望情绪所支配。

        在面对重组的家庭时，他曾经期待过，当自己拥有了和其他人一样的家庭，身体里正常人的那一部分是否能够被唤醒。只是结局终究是让他失望了，他只能够学会像家人一样同他们相处，却无法在心底里产生半分感情。

        他努力地去对他的家人好，尤其是他的弟弟。像是一种自我安慰，只要表现的像是一个情感泛滥的正常人，就能掩盖住不正常的情感缺失。他明白这是徒劳，但却无法自拔地沉浸在伪装正常人的游戏中。

        就这样凑合活吧，他曾自暴自弃地想过，反正心已经烂透了。

        他隐隐地预感，变成母亲那样的疯子，才是自己最终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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