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

        本次发布会的主持人岛山直也才吃完饭不久，就收到了来自“平坂映之介”的短信。

        不由分说的调整时间，意味不明的文字。

        在演播室后台，被妻子端上来的爱心餐后甜点猛地呛到的主持人急促地咳嗽着，盯着屏幕，几乎是涨红着脸，本能地拿起电话。

        “平坂老师……您！……是、芥川助理啊，这是怎么回事？”

        “欸？现在就开始吗？可是嘉宾什么的……关于台本……啊……有特殊的事情…可是这也不能够……”

        说到这他无奈地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不崩溃地沟通，“我明白平坂老师的行程变动，可本次的嘉宾目前也只来了下笠老师、其它的包括新闻社那边的记者……”

        “等到人员到了以后加上这个环节就好了？平坂老师真的能够从现在说到九点吗？”

        另一边的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地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给馆内老师削苹果，像照顾幼儿园小朋友的老师，冷冷道：“您不用担心，违约金与调整时间带来的收视率影响我们会按时支付的。”

        “倒也不是这方面的问题，”主持人面色好看了一点，仍旧为难地道：

        “您那边总是出这样的调整规划，今后对于其它事项的合作……也是有影响的，毕竟无论是什么样的企划，都要按照初定的规划来践行，总是在计划外的话……对于您今后的合作事项的声誉和信用。”

        主持人说得很委婉，其实这并不只有他曾经提起过这个问题，包括三斗九升书房那边派过来的法律顾问在评估的时候也隐晦地说过，但这位说话言简意赅的贴身助理总是以“尊重老师的想法”表达己方的态度。

        而转到那位几乎从来不管自己写出来的书由什么发表、期间的发表流程细节的平坂老师，无论是简单的电联还是郑重的邮件，都得不到更多转圜的余地。

        “多谢您的理解，”果不其然这么说辞的助理把苹果削成兔子耳朵的形状，喂到身旁少女的唇边，“还请您也通知那边到场的人员准备连线吧，我们稍晚一些时刻确实有迫切的事情需要去做。”

        主持人明显不是很相信这套说辞。

        深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亟待完成，甚至于要推脱掉提前定好的发布会、并且调整时间，难道平坂老师半夜三更要去医院割定时发作的阑尾吗？

        馆内鸣子坐在书桌前，就算是陷在可倾斜座椅的高奢扶手椅里也没能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半透明的身体显然超出了人类的范畴，甚至可以透过薄如蝉翼的血管窥到身后的皮质靠背。

        虽说表情素来都是这幅寡淡缄默的模样，齐肩的墨黑短发散落在肩上，如现下流行的动漫插画里一般，有着雨雾里朦胧不清般的，无关性别的、清秀颓然的气质。

        但勤勉的助理却仍旧担心老师的健康状况。

        挂断电话的芥川龙之介半蹲下身，隔着克制的距离，握住她的手，迟疑地问道：“老师，您的情况真的可以吗？”

        “嗯，”她简单地回答，面容平静，清隽的容貌如溪流般清澈，“只是定期的神凭副作用，你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

        “可是……”他低下头去，“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不会离开的，”她平淡地道，“只要芥川还在的话，我不会消失的。”

        “您为什么总是……说这样矛盾的话。”他痛苦地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额间，“我又、应该作何反应呢。”

        ……

        【puttin联动评论区、gas联动弹幕区】

        〈lovebirds〉：不由分说地提前更改时间什么的，也就只有平坂这家伙能够做出来了吧？

        〈燃烧的书页〉：从现在一直播到九点再按照正常的行程？不太可能吧，那样的话从头到尾都说完了吧！

        〈owen〉：发布会本身因为题材的原因就不会很长，是因为有什么变故吗？

        〈谎言〉：提前享福（祈祷）

        〈无感〉：他毫无征兆地进来还真的是就打算开播啊！就这样开始了？真的好突然！！

        〈被回忆死罪〉：看到通知栏发送的直播提醒消息戳进来，还在诧异怎么这么早发消息，以为是预热，没想到居然提前了！？

        〈凋谢〉：早知道、还是平坂映之介。

        〈淋浴死〉：有没有搞错！？服了！我还在电车上啊？下面我还有应酬啊，我就像定好闹钟准备按点起床结果被人提前一小时突然拽起来，告诉我今天的课提前了一样！！！毫无准备！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

        【线上连线频道203——“平坂映之介《偶像》次卷发布会”】

        6月1日、下午7时55分。

        岛山直也：（远远地微弱的声音）设备调试好了吗？……嗯……好的。

        岛山直也：那么，欢迎大家来到本次由橘方主办的“平坂映之介《偶像》次卷发布会”、本此节目由……

        ……

        〈rin〉：赞助商真的有这么多吗？

        〈华〉：感觉要睡着了。

        〈，〉：老公呢？

        〈逐渐溶解〉：还没开始问问题吗？

        〈饥渴症〉：目前平坂只说了一句你好，赞助商的播报和前言他已经说了十五分钟。

        〈不可〉：啊、终于开始了……第一个问题——

        ……

        岛山直也：这次的下半卷原本预计在年底发表，时隔半个月您就推出了下卷的新作，是已经一次性地创作好了吗？

        平坂映之介：是的，写这本《偶像》我提前写好了大纲，像是顺着山间的痕迹一路碾过就可以窥到山林的脉络一样，很流畅地写了下去，我本人没有写大纲的习惯。

        岛山直也：您的意思是，这本《偶像》的创作过程非常地流畅吗？比较您之前的作品而言。

        平坂映之介：

        我创作得很痛苦。写作对于我来说并没有特殊的情感作为附加状态，温暖的或者说冰冷的。

        在输入文字时我生不出什么波澜，就像流水一般自然地淌出，这本我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但是只是写了一章而已，我就放弃了以前的写作方式，转而在脑内构思了大纲，如果没有大纲的话，这一本我是不会写下去的。

        岛山直也：金船香知子经历了多次的近乎死亡时刻，您运用了非常罕见的穿插手法，插入了大量的、与当前情节无关的叙述，关于您引用的植物与动物标本描述，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吗？

        平坂映之介：没有，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凑点字数吧。

        岛山直也：……

        岛山直也：呃，真、真是非常坦诚呢，老师。

        ……

        〈淋浴死〉：——所以没看懂根本不是我的错啊！！！！就是没有意义啊！！！

        〈淋浴死〉：……我还以为是吃那个“aela”吃嗨了呢，看得我感觉都天旋地转的倒是。

        〈示弱〉：桀桀、gas那个精品区写“解离性症状文段”阅读理解五千字的那个加精长贴还能说话吗？

        〈等于号〉：感觉……白写。

        〈人形玩偶〉：爱装文艺联合王国说话！

        〈sang〉：呵呵，死宅萌萌二次元帝国别急，老师一定是别有用心的！！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凑点字数吧。”

        〈sang〉：……，（立马应激）不许说！杀了你！！（面目狰狞）（阴暗地快速爬行）（蠕动）

        〈。〉：什么东西！？“因为没有届到平坂老师反被赛博自我感动破防”变异种？救、救命——！

        〈白过半生〉：能不能安静地看直播啊你们！！！要打出去打！

        〈示弱〉：呵呵，就知道会在这个时候装清高，永爱杂食菠萝合众国。

        〈白过半生〉：别定义我们，滚呐——！！

        ……

        岛山直也：咳咳、那么下一个问题。

        故事的梗概即“一心求死八次”的简介，您一开始就通知书房放了出来，毕竟如果只发售上卷的话，内容也只写到金船香知子的第三次死亡，这样的剧透，您不担心会影响到读者的期待值和阅读体感吗？

        平坂映之介：

        如果我担心的话，就不会选择分一半发售了。

        当时我电脑里的备份只留了大概一半，送去专门的数据收集公司修理才拿到后半段，也就是即将发售的后半段，原定的年底发售，是因为如果修不好的话我就得自己重新写了，这大概会耗费我半年的时间。

        现在已经修理好了，便一并发出了。

        岛山直也：您的意思是原稿因为个中理由而丢失了吗……？是关于、呃、“住住序晚”的那件事吗，不瞒您说，问出这个问题的我也觉得忐忑……如果冒犯到您的话——

        平坂映之介：无妨，当时我认为我的作品也是如此一般的、枯草一般的臃肿事物，便连同电脑一起遗弃入垃圾之中了。

        岛山直也：欸？这样的……呃、爽快吗？就那样扔掉了？您是后来……改变了想法吗？因为…那则网络留言的关系？

        平坂映之介：也不全是。

        平坂映之介：

        我是个性格古怪的人——媒体这样评价我，我也从不反驳或争辩，是因为在大众的眼里，定义“古怪”一词的权威大众的声音中我听起来就是这样的物质，也挺有趣的。

        我发出来的动机，一半是赌气一样的孩童行径、一半仅仅是在深夜升起了“这样下去辛苦写出来的事物就没有办法被读到了”这样的想法，实际上是很幼稚的事。

        岛山直也：欸？哪里，您创作出了这样的作品本身就足以让读者们宽慰了，请千万不要这么想。

        平坂映之介：你只是说客套话而已，岛山，采访我的话没有必要这样，有点像演的。

        岛山直也：好、好的。

        ……

        〈rin〉：有病吧！！谁会被刺激到就把文稿和电脑一起扔到垃圾桶里啊！你是小学生吗？平坂映之介？

        〈月〉：感觉…不像演的。

        〈你就别再犹豫〉：平坂老师还是老样子、对自己认知非常清晰呢。

        〈浪nicole〉：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一样。

        平坂这个人这样轻巧地说出“我是个性格古怪的人”本质上就并不在意你们对他的评价了吧，或许是在意的，但感觉也不是很在意，我们的话传播到他耳朵里可能他还会欣然觉得说得对，甚至都丧失了本身的攻击性了……

        说起来、对啊，我也不了解他啊，呵呵，他不在乎我们……不在乎……不在乎。

        啊啊啊啊，果然我还是不能接受啊！！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轻巧地说出来这样的话？（落泪）（崩溃）（阴暗地分裂）（扭曲）（激烈地爬动）

        〈节俭glass〉：浪一串字母老师、这里是联动评论区不是无人区，请不要在这发癫好吗！！

        〈接受命运〉：你们汉字加一串字母老师是不是都点了什么天赋啊？怎么想得出来这些话的啊？是一串字母家族的血统吗？受不了了简直是！

        〈浪nicole〉：呵呵，爱装文艺联合王国纯血种levela的身份象征罢了。

        〈夏日remake〉：不要cue隔壁吸血鬼的设定来伪装自己疯爱派犯病啊！滚呐——！！！

        ……

        岛山直也：那么……如果文件没有被修复，您继续创作的话，还会选择这个——即将发售的结局吗？

        平坂映之介：不会。

        岛山直也：为什么呢？是因为不满意或者说有思考其它的结局吗？

        平坂映之介：住住序晚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欢快一些或者说有留白的结局的话会更符合市场，那样的话卖版权也更容易，我仔细思考了，也确实是这样的，被救赎之类的结局有很多种方式，换一种或许更方便读者理解。

        岛山直也：……欸……欸————？

        岛山直也：等等、已经不知道该说哪点好了，倒不如说原来这个故事是悲剧的结局吗？这点在发布会里说出来真的好吗？

        平坂映之介：发布会不发布做什么。

        岛山直也：……非常地有道理呢老师，呃等等…我缓一缓，下一个问题。

        不是啊——！差点忘了！您和住住老师之前在puttin推文上不是……？您怎么会和他通电话……我的意思是——您和住住老师……那位住住老师……通了电话了吗？就在您推文公开表示他的作品是……呃、评为品味如此之差的文章的前提下？

        平坂映之介：是的，我以前是他的编辑。以及你说话一定要带省略号吗？我指的是这样频繁地……顿一下。

        岛山直也：……

        岛山直也：不是、也可以不带的，用“顿号、”来代替也可以，只不过呃、等等、编辑、呃、您刚刚是说……

        岛山直也：啊！！？？

        弹幕沉默一瞬。

        〈月〉：？

        〈owen〉：？

        〈你就别再犹豫〉：编辑？

        〈浪nicole〉：我没听错？

        〈。〉：谁？跟谁？

        〈灿烂〉：！？

        短暂的空白后，弹幕区密集的问号甚至遮盖了屏幕上的身影。

        观看直播的朝村编辑直接喷出一口水来：

        “说的什么啊！？不要这么说啊！！！平——坂——老——师！！！”

        本来都快忘了这一茬了，讨厌“住住序晚”什么的自娱自乐地在puttin上发一发就算了，毕竟谁都不知道“住住序晚”实际上是“平坂映之介”精分出来的第二重笔名。

        《饮用死鱼的我》获得长森赏提名根本就是意料之外的棘手事件，连叫谁去领奖都不太清楚，如果坦然地现身搞不好连“平坂映之介”笔名都不太能够理得清楚，现在在发布会里坦然地提到这位甚至不存在的作家，以后又应该怎么圆呢！？

        真的要独立出来两个作家？为什么？平坂老师的病情还没有好吗？

        该不会是为了在颁奖典礼上自己跟自己炒作互删吧？涨粉的新操作？难道说平坂老师你已经提前布好了局纵观营销内幕吗？但这是正常人可以做得出来的吗？虽然说是平坂老师的话……也还是不可以接受的啊！

        用大号说跟自己的小号关系很好什么的……这并不是开玩笑的互联网游戏啊啊啊啊啊啊！

        ……

        岛山直也：您和他的关系……以前是编辑吗？我的意思是……还请您、呃、容许我稍许地厘清一下，您之前提到的“被自己手下的作者折磨”就是指他……住住序晚吗？

        平坂映之介：是的，同居生活也非常地不愉快。

        岛山直也：……，啊！？

        岛山直也：同、同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屏幕前的朝村编辑惊恐地拿起手机，表情惶恐又难以置信，“阻止他、快阻止他！！主持人阻止他啊！芥川助理啊啊啊啊！让平坂老师不要再说了啊啊啊啊！”

        ……

        〈毁灭s〉：……

        〈流淌〉：……

        〈chaos〉：疯了

        〈仍对你目不转睛〉：我没在做梦吧

        〈下五滥〉：那个levela呢？咬我一下能让我听得更清楚吗？

        〈幻化为泡沫〉：平坂男、女友粉还能说话吗？

        〈an〉：平坂黑别急、一会儿就顺着网线创死你，等我热一下泥头车的发动机。

        〈流淌〉：……

        〈拨开阴霾〉：哈哈，刚刚听平坂老师讲话冲晕过去了，大家已经聊这么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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