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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登徒浪子


陆耽出了怀玉坊的大门,仍觉得心脏咚咚,脑袋空空,一时不知何往。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如蚊蚋的呼唤,回首望去,竟是原先守在门口的花娘。只见花娘眼神闪动,扭扭捏捏,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陆耽恍然觉悟,回身走来,又掏出一片金叶递了过去,道:“是我疏忽了,姑娘莫怪。”

        “不,公子给的够多了。”花娘伸出蔻丹染指的玉手,却是将金叶子轻轻推了回来。

        她见陆耽面露疑惑,便吁了口长气,似是决心难下,过了一会儿才道:“公子出手阔绰,又待人亲和有礼,有些话……奴家才敢跟公子说一说。”

        “姑娘请讲。”

        花娘以扇遮口,悄声道:“刚刚您去见的那位公子,虽看起来品貌非凡,实则是个……是个既龌龊又猥琐的纨绔。”

        陆耽的下巴掉了,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星河看着自家公子,吃惊之余竟有些得意,抬着下巴道:“我就说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大姐,你细细说来!”

        花娘又向前挪了半步,“昨晚那位公子就来过我们怀玉坊,他要了个我们这儿最顶尖儿的花娘,又要了个……又要了个……”

        “什么?”陆耽追问。

        “又要了个小倌儿……”

        陆耽暗暗咋舌,辨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只听星河嚷道,“咦!不要脸,果真是个登徒子……”

        “还没完呢,当时我就说,我们‘怀玉坊’里都是姑娘,又不是象|姑|馆,哪儿来的小倌儿啊。您猜他怎么说?‘怀玉坊,怀玉坊,有道是公子如玉,我看再合适不过了。’你瞧瞧,这说得是什么话!”

        陆耽心中滋味杂陈,苦笑道:“他倒是有理。”

        花娘续道:“奴家青楼女子,自是惹不起这些富贵闲人,只得托人赶紧去象|姑|馆寻了一个小倌儿过来。”说着竟连连叹息起来,“也是奴家自寻烦恼,我实在是怕他用什么下流手段,在我怀玉坊惹出事端,就,就点湿了窗纸看了一看……”

        星河急切道:“大姐,你看见什么了?”

        陆耽当即心下懊悔不已,实在是后悔带着星河出来,这孩子才十七,脑仁也就是枣核一般大小,天真得很。这一行之后,怕是要学会一些无用的东西了。

        陆耽暗暗嗟叹,此刻只觉得十分对不起流淙。

        “我看见,看见那位公子端坐上首,他让花娘和小倌儿,离他一丈的远近分立于东西两侧,让二人把……把身上的衣裳……脱得一件不剩。”

        星河打个寒噤,道:“然后呢?”

        “然后,那公子就坐在中间喝茶,看看这一个,再看看那一个,看了许久,我那姑娘也是见过世面的,硬是被他看得羞臊不已,更不用说那白净的小倌儿了……再后来我实在怕被他发现,就赶紧离开了。”

        星河脸上的肌肉颤了颤,大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花娘说完,脸颊虽有脂粉覆盖,却仍是红润许多,见陆耽神思恍惚的模样,便接着道:“要说这青楼花馆,咱们的姑娘们什么没有见过,说到底,也不算什么稀奇的大事。只是,我见他刚刚和公子谈天,临走时他又对您动手动脚的……实在是忍不住提醒一二。”

        陆耽无奈道:“多谢姑娘!”

        “公子心善有礼,看起来身子也不大好,要离那浪荡子远一些,切莫……切莫给他占了便宜。”

        陆耽的下巴毫无意外地又掉了一回。

        说不吃惊是假话,阿欢自小熟读孔孟之书,家境虽不算殷实却也吃喝不愁,性情从来活泼烂漫,从没见他有什么龌龊心思。如今十年未见,他若有变化也是自然……可,要说他性情大变,成了个肮脏污秽的大yin魔,陆耽定是心中存疑。

        花娘自是好心,陆耽心神略定,拱手行礼道:“在下实在感谢姑娘的提醒,只是有一事相求。”

        说着,他又拿起那片金叶递了出去,见花娘作势拒绝,便执意塞进她手里,“只希望姑娘不要再向其他人提起他的这些事,那人身份尊贵,若丑事传出去,对你、我二人,都不大好。”

        花娘微微一惊,恍然大悟:“是是是,是奴家思虑不周全,谢公子提点!以后,奴家若再提起此事,定叫我口中生疮!”

        陆耽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不必,没那么严重,姑娘记得就好。”

        说罢,陆耽又向花娘道了谢,便告辞了。

        行至一二里,天色已昏,星河在一旁突然尖叫一声,一拍大腿,道:“我懂了,什么身份尊贵对我们不好,都是假话!公子是怕那个登徒子的丑事若被人传了出去,就再也没脸见人,更不用说去朝堂上见皇帝老子了!公子是在保全他的名声呢!”

        陆耽摸了摸他的脑袋,打趣道:“谁说你是个小傻子来着!”

        星河心中雀跃,立时将刚开的事情抛诸脑后,欢喜道:“我才不傻,就是你们一个个太聪明了,显得我笨似的!”

        陆耽难得朗声大笑了一番。

        ……

        星河叫了辆马车,二人很快就回到了著境园,未进前厅,流淙和良辅叔就迎了出来,陆耽当即吩咐道,“今日,我与星河探听到京兆尹走失了一个侍从,就在这京郊附近,或有可能是蒋老大人派来的人。叔,你带着星河流淙去搜搜山,天已经暗下来了,他若是在林中受了伤,再过一夜只怕又多了几分危险……”

        陆耽说完,祝良辅和流淙却纹丝不动,二人眼神飘忽,面色微窘,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终于,流淙心一横似的道:“公子,您说的那个人,在那儿呢。”

        陆耽和星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一蓬头垢面的年轻人仰躺圈椅上睡得正香,脸上泥土斑驳,但面庞看起来还算清秀,鼾声阵阵,涎水连连,嘴角一旁还粘有饭粒,衣裳也是褴褛不堪。

        这个青年正是蒋行正身边的侍从,卢秀峰。

        原来,两日之前,他受了京兆府尹蒋大人的命令,来到离境山拜访陆耽,以询问西昌道焦尸案的线索。

        这卢秀峰,一心崇拜精通武学之人,对著境园更是向往已久,此次能够正式拜访,更觉得精神振奋,心中澎湃。他想起那些书会才人所写的武侠话本,在话本里头,一个大侠若是要去拜访另一位大侠,是断不会在大白天稀松平常地拜访,一定是要来一个“犯险夜探”或是“篝火密会”,那才叫真正的快意江湖。

        于是,他来时虽天色大亮,却预备等晚些时候再上去。可既然到了,又无处可去,只得在这离境山道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踱来踱去,行动自然十分诡异。

        时至黄昏,正当他预备往上走时,突然觉得颈后一麻,便一头栽倒在地。

        醒来后,卢秀峰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一个满是碎石的洞中,一蒙面人挟持了他。此人告诉卢秀峰,自己是这里的山匪,近日听说有对家要来寻仇,并借此逼迫卢秀峰说出受谁指使,以及来这儿到底有何目的。

        这两天一夜中,蒙面人对卢秀峰不打也不骂,只是不让吃、不让喝也不让睡,除了逼问还是逼问。

        卢秀峰来之前,蒋行正曾叮嘱过,在见到陆耽之前,不要将此行的目的告诉旁人。

        要想做一个英雄好汉,又岂能被“屈打成招”?卢秀峰只肯说要拜访陆公子,别的竟真的咬死了不说。

        其实,这“山匪”倒也不是旁人,正是陆耽派往西昌道的眼线——贺孞。彼时贺孞在密林中,刚刚向祝良辅汇报完了近日西昌道的情状,正准备下山,就看到卢秀峰一个人在山道上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他不便直接出现在著境园,又弄不清楚此人到底是敌是友,当下决定自行带走审问。

        贺孞审问了两天实在无计可施,又看这小子老实敦厚,秉性应该不会太坏,便又将他打晕,扔到了著境园。

        卢秀峰醒来时已经躺在著境园的前厅了,祝良辅只得继续圆谎,便说自己在山脚下捡到了他,看他浑身污秽不堪,身上有伤,像是受了欺负,便带他回了著境园。

        卢秀峰听罢大为感动,见祝良辅已准备好了饭菜,也也顾不得什么君子气度了,连吃了三碗饭之后倒头既睡,直至陆耽回来,他也没有醒过来。

        陆耽听罢哭笑不得,“很好,我还担心这年轻人与贺孞打过照面……”

        祝良辅上前一步,在陆耽的耳边低语道:“不要紧,他想不到咱们与贺孞有关联。”

        陆耽点点头,今日他跑了一天,已是累极了。心中有事挂念的时候尚不觉得,眼下精神一松懈,浑身也跟着没有一点力气。

        他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跟来,便缓缓向卧房走去了。

        蒋行正的人既已寻到,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为今之计,就是等待那年轻人醒来,然后交出两份一模一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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