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抢人

素谨避世多年，已经很久没与人交谈——虽然她原本也不爱与人交谈——闻言却是傻了眼，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将自己关于姜问的一些记忆凝缩，对她招了招手：

        “你过来一下。”

        那笑容，看得姜问有些发毛。

        姜问迟疑一下，悄悄瞄了眼旁边面部僵硬的逢吉，心道这位宗灵在这，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吧？

        她靠近素谨，只见青衣女子素手芊芊，朝她头顶照来，姜问忍住躲开的冲动。

        当感觉到头顶的异样，姜问还未曾生出疑惑，无数记忆袭来，有素谨被她念叨，暂停入定掐算的画面，有素谨自她踏入修真界始，以一种奇异的视角对她一路护持和观察，有素谨以同样的奇异视角俯视她与姜乘弓二人的画面……

        这些记忆中，姜问有时以第三人的视角浏览画面，有时又以素谨的视角，以一种奇异的状态观察自己，一时间，姜问不仅有些晕乎乎的。

        她晃了晃身体，有一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师妹，你也太……”

        她似乎听见宗灵在说话。

        但朦胧不清，好似隔了一层膜。

        半晌，姜问的思维终于清晰起来，那些光怪陆离被素谨硬塞进来的记忆被一股力量扫成一堆，成了苍白的文字，被镇压在姜问记忆一角。

        这时，照在她头上的不再是素谨的手，而是另一股奇异的力量。

        “师妹你也太虎了，我原以为你有分寸。她还是凡人之身，你怎么就一股脑地塞进去了，竟然还有你用神识探查的记忆，你也不怕给她烧坏脑子。”

        逢吉梳理完姜问的记忆，又不放心地探查了一遍姜问的经脉。刚刚姜问顿悟时，就是由素谨为她梳理灵气，如今见素谨这般不靠谱，她得多留心一二。

        素谨神色有些不自然道：“这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么。我已经控制得很小了。”

        说着，素谨还用指尖比了个“一点点”。

        逢吉无语凝噎，半晌幽幽道：“不若就让这青岚宗止步三十五脉吧，天残未必不是幸事。”

        这也太不靠谱了！

        素谨嘿嘿一笑，也不接话。

        这哪是一回事，青岚三十六脉是祖师之责，亦是三十六徒之责，谁也逃不了。十五师姐不过说笑罢了。

        “十五祖啊，我看这小家伙孱弱，不堪大用，难承三十六祖的诲诫，不如让我代劳吧！”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并非传音，而是实实在在的声音。

        素谨一愣，随即眼刀转向身后。

        却见这方幻境里，不知不觉多出好几道人影，还有不少人透过幻境结界进入。

        正是留下来的那几十位修士。

        他们的本体分化出更多神识，凝聚成一道道幻影，顺便将原先留在这的神识收回，身形更凝实几分。

        这些还是刚才留下来的一小部分化神修士。

        素谨早对身后的动静了如指掌，原只当这些小辈来看热闹，不成想是来抢门徒的！

        她露出一抹笑容，将这些面孔一个个扫过，道：“和我抢人？”

        为首的乃诚顶着三十六祖温柔的目光，面色镇定道：“这孩子顿悟的东西与兵道相干，实乃剑修好苗子！”

        此话一出，他身后一位魁梧壮汉不干了：“我说乃诚，感情兵道就只有你们剑修了？这孩子体格差心思又重，合该当个刀修好好磨练磨练。你那剑绕来绕去的，别给人孩子绕晕了！”

        这位与乃诚同是化神，说起话来丝毫不甘示弱。

        之前护送东岚的枪修庐安真君，虽然是元婴小辈，一听这话也道：“枪修，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他的老师惊鸿老祖在他身后笑道：“庐安说得不错。”

        乃诚冷着一张脸：“这是形容我剑修的。”

        惊鸿老祖朱唇轻启：“呵呵。”

        道华真君的师父流江老祖冷笑道：“这孩子明明与我丹修有缘。既然肉体孱弱，就该好好放我这研制丹药补足才是！”

        又有几位在场的化神丹修反驳道：“这是我们东脉的事，你一西脉掺和什么？”

        “呵呵，肉体孱弱不该专练我体法？哪轮得到你们丹修？”一名青年模样，身着短打的化神男修道。

        “这姑娘就该练我神法！姑娘专练你们体法？亏你说得出来！”一位身着红裳，容貌妍丽的化神女修道。

        那短打男修还以唇锋：“说得好像你不练体法似的。这孩子一看就知道神识天赋上佳，专练神法也不怕她阴阳失衡！”

        红裳女修面露嘲讽：“哟，人家还没开始修炼你又知道了？”

        “笑话！天灵根去练你们体法神法？跟我说笑呢！以这孩子的悟性和木灵根，就该来我青音峰！”一名头带铃兰，脚缠菟丝的化神女修插话道。

        原先还在横眉冷对的两人冷笑一声：“音修来凑什么热闹！滚远点！”

        铃兰女修唤出一柄长笛，呵呵笑道：“不过半斤八两罢了，你们加起来都不够我吹一曲。”

        切，神法体法加上她音法，都不过是青岚宗的一小支罢了，也配瞧不起她音修？

        这场争吵中，元婴出窍根本插不上话，只有默默退到一边。

        还有不少化神也默默退居一旁，面容古怪。这些人怕不是忘了三十六祖是什么性子了，不过三十六祖避世多年，看这些吵吵嚷嚷的修士，多数都是小年轻，也难怪。

        正好让他们看看热闹。

        十几个化神吵着吵着，不少修士吵出了火气，竟是要在幻境中打上一场。

        乃诚老祖的剑已出鞘，剑气直冲云霄，花里胡哨地将云层冲开，转头对着早已清醒的姜问道：“看好了，小家伙，剑修才是最适合你的！”

        说着，便要迎上手持红缨枪的惊鸿老……

        一阵慑人的威压瞬间镇压全场，莫名的法则在众化神所在的天地间升起，一瞬间，众化神动作凝滞，像一场出错的默剧般寂静下来。

        素谨笑眯眯地回头看向姜问：“小家伙，选一个吧。”

        姜问看着她正抬起的手，冷汗瞬间流了下来，直接以东岚大礼朝着素谨拜去：“铭舟见过老师。”

        素谨开心地扶起姜问，期间众化神还凝滞在半空中。可见这一手对于素谨来说不过寻常，之所以抬手做出动作，完全是做给她看的。

        显然非常成功。

        姜问被新晋老师牵着手，另一只手摸了摸额前并不存在的虚汗，只觉得有些离谱。

        刚刚的威压半点没波及到她，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压力。

        素谨将威压撤回。众化神面色如常地收回法宝刀剑。被凝滞期间，众化神还是有知觉的，这会儿见姜问已经拜师，一阵惋惜。

        三十六祖是法修，可以这小家伙所悟，显然兵道与丹道更适合她，便是其他道法也是极佳的，真是可惜了同道修士中少了这样一位天骄。

        他们这些出声的修士本想着争上一争，谁知还未决出胜负直接被三十六祖镇压了。

        原还想着这位避世多年，不说性情变得淡泊，至少也应当变得随和些了。

        结果……随和是随和了，直接拿他们做比照给小家伙看了！

        “行了，赶紧把你们神识化身收回去。若真让你们在这打起来，到时多损耗的容晶可由你们承担。”逢吉在一旁幽幽说道。

        到并非浮生秘境容不下一众化神玩笑般的打斗，就是他们真正敞开了打也不见得能对秘境有何损耗。

        只是如今秘境作为准门徒们的考核之地，本身需要以容晶巩固秘境，来抵消秘境对这些凡身门徒的时间之力。若是这些化神打起来，若不加大投入容晶，不光此方幻境的凡身门徒，怕是全幻境的凡身门徒都要泯灭。

        此话一出，其余修士还好，几位兵修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化神兵修自然不缺资源，只是养成的抠门习惯难改。

        乃诚老祖心下肃然，暗道真是飘了，敢在幻境动手。想起他花里胡哨用剑气直冲云霄的那一幕……希望十五祖没……

        一撇头，就见逢吉笑眯眯看着他。

        乃诚老祖心中一跳，转头想拉个垫背，却见刚才对峙的惊鸿老祖早已不在原地，那位刀修化神也早已逃之夭夭。

        满场还称得上兵修的，只剩小辈。

        乃诚老祖的眼睛慢慢看向庐安真君，惊鸿老祖的门徒。

        “乃诚，你不会要欺负小辈吧？”素谨带着姜问，看了好一会儿戏，忽然出声道。

        乃诚老祖：“……”

        逢吉道：“自己出去缴纳容晶，多少你看着办。”

        说完，不等乃诚老祖说话，这位秘境掌控者便将一众修士排除此方幻境，暂时关闭起来。

        此方幻境中，只剩三人和下方无知无觉的凡身门徒们。

        随后，披着筑基女修皮的逢吉看向姜问。

        “我们已知你是异世之魂，不必惊慌。如你这般的异世穿梭，我在他界听闻过一二。你的肉身与真灵契合，不是夺舍，不必担心。”

        姜问心下一安，随即问道：“宗灵前辈，我还有机会回去吗？”

        逢吉面色平静：“需要看缘分。若你修炼至化神，便有机会魂游他界，若要真身前往他界，需修炼至合体境。

        但能前往他界不代表你能返回那方世界。那方世界与我玄正界大相径庭，若没有锚点，茫茫宇宙海难以归寻。不过你的真灵出自那方世界，算是半个锚点，寻个千八百年，也许有一丝希望……”

        “锚点？”姜问问道。

        “你与那方世界的链接。你乃异世之魂，如今转投玄正界，已是真正归属玄正界的生灵。那方世界与你的链接因此变得微弱，但只要你的记忆未消，这链接就未断，可以助你寻找。”

        姜问大致明白了这所谓锚点，随后想起一件事，问道：“宗灵前辈，我在东岚测灵时，曾见过一尊女娲像，听说是朝都流传许久的，您可知道？”

        这尊女娲像困扰了姜问许久，若是它与地球的女娲为同一人，是不是表明玄正界和地球有所渊源？那么是不是可以以女娲像为锚点，寻找地球？

        逢吉面色如常，摇头道：“我离开前，青岚也只是一个部落，未曾听闻。也许是后人所铸。”

        姜问有些失望，那尊女娲像，据姜朝歌所述，所俱威能为创世，姜问在听闻玄正界起源后，曾经联想过，女娲像所象征的大能是否就是那位创造了玄正界的大能。

        但言语间透露出经历沧桑，从部落时代活到如今的宗灵却未曾听闻，那东岚朝都口口相传的创世大能的可信度就要打个折扣了。

        而若真是修真界的某一位飞升大能，被凡间王朝供奉，先不说为何东岚王朝不供奉青岚宗祖师昭黎而去供奉他人，宗灵也没道理会不知道。

        毕竟玄正界飞升人数也只是四十三位。

        这样一来，女娲像与前世的那位女娲匹配性极低，似乎这女娲像只不过是东岚王朝凡人们早年间的自然崇拜的产物，现如今也已经被扫进了角落，只有测灵仪式时会拿出来图个吉利。

        可若真是这样，被修士建立的王朝，怎么会产生这种虚无缥缈的崇拜……

        “你在第一天识破幻境，审视善察方面评等为上甲等。坚持过七天的炼体药浴，意志方面评等为中丙等。闻道第一天顿悟，悟性方面评等上甲等。”逢吉的话将姜问的注意力拉回。

        这番成绩评定，姜问有预感，她的考核可能要结束了。

        注意到其中的意志评定，姜问有些不爽，问道：“宗灵前辈，意志方面是以时间为评定标准吗？能改变吗？不如您将我记忆重新封印，让我继续考核，我还能坚持的！”

        逢吉看了她一眼，在记录玉简上继续写：“嗯，追求完满，性情略躁，急躁时心智下降，心性方面暂定下乙等。”

        姜问：……

        素谨站在逢吉旁边，好笑地看着她：“除那些自我放弃的，不论是否看穿幻境，都会持续考核至结束。

        不然以时间作为标准，对勘破幻境的孩子岂不是不公？”

        姜问：……

        大意了。

        “好了，你继续考核。记得不要干扰其他人。”二人忽地在姜问眼前消失，只余下空气中飘来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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