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栖息

是赵敏吗？

        和刚才的衣着截然不同，是因为茶水换的吗？

        疑是赵敏的男子背对窗户而坐，明明是垮塌的坐姿，却因犹如圭璋的颈背形态平添了一份儒雅的风度，像是海边的高塔在灰紫色的暮色中亮起的灯光，如此明亮耀眼。

        他身后有一张一米多高的宽木桌，两名蒙古武士站在几米远的地方，一个捆绑犯人用的木制十字架如稻草人般孑然而立。

        此刻，门外传来赵敏手下的禀告之声，屋中蒙古武士的目光齐齐向门口看去。

        “我等是小王爷的武士，奉小王爷的命令来审问犯人，请西塔和少爷的弟兄打开门。”

        两名武士对看一眼后互相走近，耳语道：“真要把这个人交给赵敏？交了，可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那要不我们再请示请示少爷？”另一人无奈地道。

        和他们一样纠结的，还有窗外的无忌。

        到底该进去找赵敏还是按原计划从楼顶逃走？有选择有时并不是好事。

        她面前是玻璃窗，推开窗户必定发出声音，可是从屋顶逃走也就意味着无法立即消除误会。

        士兵奔走的声音从脚下传到了张无忌耳畔，期间还伴随着“格杀勿论”的嚷嚷声。

        形势已不允许她再犹豫。

        西塔和的一名武士在言语中凸显了得罪赵敏的后果后，另一名蒙古武士悻悻地打开了门。

        就是现在！机不可失。

        “吱呀！”

        以开门声音为掩护，无忌猛地推窗一钻，闪身躲到了男子身后的木桌下。

        几乎是一瞬间，她察觉到这男子根本不是赵敏。失望之余，她心中竟涌起了一种荒谬的亲近感。

        赵敏的两名武士带着两名抬着担架的衙役踏进了门，两拨人说起了客套话。

        无忌刚在桌子下蹲下，桌子前的男子就微微侧头，显然已发现了她这名不速之客。

        糟了，他要是唤赵敏的武士来抓她，她可真是自投罗网了，无忌后悔无比。

        所幸那名男子如常地转过了头，无忌不禁长出一口气。

        想来是由于这男子离桌子最近的原因吧，他要是声张，无忌预测自己应该也能从窗户快速逃走，只不过逃走之时，就是赵敏的武士全力追杀她的时候了。

        见男子讳莫如深，无忌索性在此歇口气，微探出头，观察起屋内的情况。

        担架上是一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尸体露出了一只花色裤子的脚踝，并非她打死的黑衣人。

        关押的犯人、尸体……难道这个男的杀了那个花裤子的女人？武士抬尸体过来是对质？等这男子供认罪行后便将他判刑？

        凝神思考间，又听赵敏的一名武士扬起鼻头看屋内的武士：“赵敏小王爷派来我等来接手西塔和少爷关押的犯人，两位请回避。”

        西塔和手下的武士迟疑道：“杨公子是少爷的贵宾，少爷多次嘱咐不能伤其分毫，小王爷的武士们亦请遵守少爷的命令。”

        “少爷的命令我等必然会遵从。”赵敏的武士好声好气地答，挽袖子的姿态却表明他们已经等不及要用皮肉之苦来招待这位“贵宾”了。

        西塔和的两名武士离开了房间，衙役把担架放置在地上后也告退了。

        赵敏的武士傲慢夹着冷酷地走了过来，在离男子三米远的地方又停下嘟哝了几句，像是在商量如何用刑。

        屋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无忌缩回头，在桌子下打量起她面前的这名男子。

        挺拔的身体，宽阔的肩膀，黑色的粗布衣服将他上半身包裹成倒三角形，她惊讶地发现男子原本随意的坐姿已变成了端坐，能够更多地遮掩住她。

        他知道她这里，她很确定。

        两名武士伴着狞笑的窃窃私语声刺激了无忌最深处的神经，一方面，她感到一种被保护的动容，竟使她在这样畏缩苟命的境地也觉得很安心；另一方面，她又认为他的保护是因为他不在意这审讯——这就是个普通的审讯，那她就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想去找赵敏的心又急切了起来。

        她一转身，衣物摩擦木桌发出的沙沙声，这几不可闻的声音却没逃过其中一名武士的耳朵，两道查纠的目光射向桌子周围。

        听说内力深厚的人掉根针都能听见，无忌心中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其中一名武士皱起眉头缓缓走向木桌。

        无忌深吸一口气做好战斗的准备，不得不英勇起来的心揣测起对方的武功。赵敏的手下肯定不是喽啰，看他们那体魄强壮的样子，不是盖世高手也必定难以应付，自己以一对二，胜算真的不大。

        武士的脚步越来越近，无忌心里盘算着夺窗而逃，偏偏楼下精兵呐喊的声势像锥子一样刺耳。

        正在绝望之际，那黑衣男子突然上起身，快步上前，挡住走过来的武士发难：“滚一边去，你算什么东西，叫你们主子来。”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令她怀恋无比，她搜寻着记忆。凌伦，不是，孟繁华，也不是，她穿越前认识的人中，没有这样招摇不羁、英勇无畏的人。

        “死到临头还敢嚣张！”被阻挡的武士一掌打在男子肩膀，男子受掌力冲击后退，撞上木桌。

        木桌咯噔一下，男子明敏地反手握住桌子边缘，使木桌免于歪斜。木桌稳定后，他剧烈咳嗽，几口鲜血吐在了桌面。

        一掌出血，有多痛可想而知，这个陌生人竟然为了掩护她而主动挨了一掌。

        无忌听着男子因掌力而粗重的呼吸声，心中心疼又敬佩。

        “阿三，别急着动手。”另一名武士上前劝架，几句晓之以理的话后，那准备走过来的武士退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满腔仇怨的话语让满室陷入森寒之中：“就让你多活一柱香的时间。”

        无忌惶恐的心几乎要哆嗦起来。

        男子却以一声嗤笑作为回应，武士跋扈的气焰中，他懒散走回桌前，优雅落座，挺直的背再次挡在她前面。

        少女急剧跳动的心脏平复了下来，尽管她的处境和之前一样危险。

        他像一座岛屿，使她在惊涛骇浪中安然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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