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翁案14

初秋的第一场暴雨洗礼了通山县的大地，空气中还泛着潮湿，朝阳已然升起。人们生活在这一方天地之中，兢兢业业又乐此不疲，一切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陆琪在傅志身上的匕首鞘中找到了当年傅将军要其转交给顾炎萧的信，信中大概写道傅志的双亲因自己而亡，他无法弥补傅志万分之一。自知已无法再继续照料于他，便恳请好友好好照看傅志，让他的人生不要因为自己当年的错误而受到影响。此事，也希望好友保密。

        陆琪看完信后叹了口气，其实当年傅凌若直接向傅志坦白，解开心结，或是傅志乖乖转交了信，一切也许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昨夜傅志嘶声力竭的一幕还在脑海中萦绕不停，陆琪总觉得还有些地方透露着古怪。

        顾炎庭看着此刻有些出神的陆琪，低沉舒缓的声音响起：“此案你居功甚伟，想要些什么奖赏？”

        陆琪被这温雅的声音勾回神志，赶紧答道：“属下也没做什么，幸好有大人、韩大人和顾姑娘绝伦的演技混淆了凶手，不然他绝不会回房中搜找莫须有的碎玉。”

        “不用推诿功劳，你想要什么？”顾炎庭明明是漫不经心的问着，可陆琪总觉得他有些蛊惑的意味在里头，一时不太懂顾炎庭到底想要自己说什么，但自己确实有件事想办，便小心翼翼道：“大人，我想替医馆赵峰将他妓馆中的青梅竹马赎出来，并且所有非自愿进去的女子，都赎…赎出来。

        陆琪说完，有些不敢去看顾炎庭的眼睛。她知晓这个社会本就如此，这些姑娘出来后也还需面对许多非议，可她总想一试，试试她这蚂蚁能不能稍微让这大象往后挪上一挪。

        顾炎庭用手轻抬她的下巴，让陆琪看自己的眼睛。两人视线相对，陆琪头皮发麻，可她不敢移开视线，只得真诚的看向他，继续道：“还恳请大人能出一纸公文，鼓励雇主雇佣从良的女子，予以补贴。衙门将定期派人抽查雇佣情况，雇员若得到不公的待遇也可上衙门申诉，若雇主得了补助不好好履行约定，便罚金十倍，赋税逐年提升，永不扣减。”

        顾炎庭看着陆琪眼里闪闪发光，明知道此诺一出定将惊起一番骇浪，可看着她那张小脸粉红，一双大眼充满希翼，娇艳欲滴的唇瓣一张一合，自己就像着了魔般，只觉四肢百骸都充斥着一股热流，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滑动，思维还未理顺，便已答道：“好。”

        “真的么？！谢大人！大人万岁！！”陆琪原地蹦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顾炎庭此时终于恢复些神志，神色有些不自然的从身上取下块玉佩道：“见此玉佩如见我本人，以后要差人办事拿它就行，官职文书别一直揣在身上，弄湿又要折腾补办。”

        陆琪感慨顾炎庭竟如此心细，昨日雨势来的突然，后来顾炎庭虽撑着伞为她挡雨，可怀中的文书早被雨水浇了个透彻。她进出牢房，调动不认识的差役时都需出示自己的官职文书，怕后续办案不便，向顾炎庭说明此事后，便自行去补办了，没想到顾大人还记得这事，竟要送自己这块玉佩。

        陆琪又想起昨晚顾炎庭体贴为自己挡住傅志自戕的画面，一时内心更加感动，连连向顾炎庭表达忠心，立志成为顾大人手下最厉害的仵作。

        顾炎庭一时有些语塞，转过身，摆手让她先下去罢。

        陆琪躬身退下后，被师爷告知需要补写老翁案中两具尸体的仵作检验文书。陆琪心里咯噔一响，原身没有读过书，她自己虽认得出繁体字，但不会写，想了想，径直找上了韩墨帮忙。

        陆琪直接将把柄递给韩墨，两人都知晓对方的秘密，关系竟意外地缓和起来。

        陆琪没有问韩墨为什么以男人的身份示众，韩墨也没有问陆琪为何不自己写字，两人莫名的达成了某种默契。

        药膳掉包之事虽与医馆老板和伙计无关，但两人都参与了损害遗体之事。老板花重金补偿了崔家，伙计也赔了钱财，两人都态度诚恳的磕头认了错。崔家人虽悲伤难耐，但始作俑者已然自戕，也终未再过多追究。两人再被关些时日后，便可离开了。

        过了几日，众人参加了傅老夫人的盖棺仪式，傅家原来的丫鬟婆子一个个哭成了泪人，他们在通山县无亲无戚，走投无路时来到傅家，可现在傅家也没了，又俱是女子，可谓前路难行。

        顾炎庭看了眼陆琪，对着傅家两个丫鬟和厨娘婆子道：“陆仵作本次破案有功，你们就当是本官赏给她的人了。傅家院子你们也照顾着，莫要让这里太过于荒芜。”

        陆琪没料到顾炎庭又赏赐于她，连忙道谢，其它三人更是喜出望外，连忙跪下谢恩。陆琪看着欣喜若狂的三人，再抬头看着顾炎庭云淡风轻的脸庞，心里升起一阵怪异。不过这感觉很快便被陆琪抛到脑后，她将三人扶起，开始讲解起衙门（顾大人）有哪些需要注意的规矩。

        通山县傅家老翁一案破解后，竟迅速传遍了开来。傅家的故事被人们茶余饭后用作闲谈消遣，不过最令所有人耳目一新的却是通山县破解此案的女仵作以及通山县推行的新政策。

        谁能想到女子能做仵作？还能做官？甚至还有政策补贴雇主雇佣从良子？一时间不少姑娘都好奇起陆琪和通山县令来，连通山县直属的通州知府都知晓了这些事。

        不过陆琪本人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开来，老翁案之后，她每日查阅些通山县的卷宗，一方面是熟悉通山县的人文资料，另一方面则是偷偷练字，不求成为一繁体大家，只求自己写的字别人能看得懂。

        这日，陆琪领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份薪水，准备去东大街新开的小吃店一饱口福，本想带着顾韵，可一大早就没见着人，韩墨也没在府中。她实在想尝尝，听说又酸又辣，于是乎带着小红小翠两人上了街。

        陆琪再次路过东街医馆时，门上已经挂着转卖的牌子，医馆老板和伙计昨日已经出狱，想必医馆老板的名声已经传遍通山县，没人敢在他这个地方看病买药了罢。

        学徒赵峰带着青梅竹马去了临县，李科出了家，一切看似都有改变，可也不过只是芸芸众生之态罢了。

        陆琪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时，见府中衙役带着衙门后院的仆从匆匆赶来，取走医馆门上的挂牌后打开门进了去。陆琪上前问道：“这是做什么？”

        衙役认识陆琪，答道：“陆大人，刚刚属下接到命令说顾大人已经买下这医馆了，让属下带人来扫除。”

        陆琪疑惑，顾炎庭买这医馆做什么？

        虽带着疑惑，但依旧不能影响陆琪饱食一顿的愉悦心情，三人吃了这新开的酸辣粉后都大喊过瘾。

        等三人吃饱喝足返回衙门时，发现门口多了好些生面孔，陆琪退后几步看着巍峨大门的顶上依旧挂着‘通山县衙’几个字后，终于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

        刚进门赵东便对陆琪道：“陆大人，顾大人让您回来就赶紧去二堂，咱们快走吧。”

        陆琪赶紧打起精神前往二堂。

        陆琪刚一踏入二堂，便看见一白衣男子，竖着银冠，只看长相绝对是霁月清风般的人物，眉清目秀、虽不及韩墨那般柔和，但也没有顾炎庭那般深刻，有种翩翩佳公子的独特韵味。可刚一开口陆琪就知道自己的预判出现了严重的失误。

        “哟，就是这小妖精勾的你魂不守舍的？”男子玩味的笑起来，一脸的戏弄。

        “白霖，休得胡言。”顾炎庭皱眉呵斥，眼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瞬而过。

        被唤作白霖的男子立刻乖乖行了一礼，道：“开个玩笑，在下李哲言，字白霖，是顾炎庭的好友，也是一名医者。”

        陆琪忽然就知道为何顾炎庭要买下那座医馆了。陆琪也礼貌地回了一礼，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李哲言是妙手第一神医的亲传弟子，据说医术之高明，阎王要人三更死，他能沿到次日五更天。

        自顾炎庭请命前往通山县后，他便也准备一起过来，可怎料师妹突然出现说要和自己探讨一个病人的病情。两人都是医痴，钻研探究起来就没完没了，等自己看到顾炎庭写给他的信时，才惊觉自己早就应该出发前往通山县了。

        李哲言靠近陆琪，夸赞道：“幸好有陆姑娘这般厉害的仵作，不然若因为我迟迟未到耽误了办案，那可真是罪大恶极了。”

        顾炎庭不动声色的站到二人之间，对李哲言道：“城东给你盘下了间医馆，你今日若还走的动便去看看，走不动就早些休息，别像只孔雀样处处开屏。”

        陆琪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李哲言若有所思的眼神扫过两人，对着顾炎庭笑的古怪：“没想到你小子竟也有今天，怪哉，怪哉…”

        说完在顾炎庭冰冷的视线中，优哉游哉的走出了门。跨出门口，又转过身，朝顾炎庭眨了眨眼。陆琪一愣，转头看向顾炎庭，后者已经有些黑脸的倾向。

        陆琪突然对这李哲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能让顾炎庭这万年面瘫脸有情绪，这位可是个不可多得人才啊。

        县衙迎来了新的客人，通山县又将迎来新的故事，夕阳西下，劳作一日的农人们归了家，孩童嬉笑游玩的声音逐渐变大，东街一间普通的民房里，一人正姿态优雅的握着笔，一笔一划的在信纸上写着什么。

        屋里点着灯，仍有些昏暗，可写字的人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他写的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灯光晃过，隐约可见信纸上写着：傅家已亡。

        写字人吹干纸上墨迹，将信纸整齐折叠好放入信封。做完这一切，他靠着椅子闭着眼，嘴里呢喃背诵着什么，仔细一听，正是《百草杂论》。

        老翁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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