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在简季的记忆里,    这些年她妈妈好像都不曾怎么生过病。

        瘦巴巴小小的一个女人,    一直都是精精神神健健康康的，说话时嗓门特大,    给她打电话不厌其烦唠叨她相亲的时候,    中气十足的，电话挂断后，总能喊的她耳朵疼。

        这次过春节回家，简季没想,    这个瘦巴巴精精神神的女人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    一家人看着春晚其乐融融包水饺的时候，突然捂着胃部疼晕了过去。

        送去医院做了检查,    医生说：胃癌中期。

        —

        简季真的觉得自己挺不孝挺自私的。想想每次她妈妈给她打电话时,    结束语基本上都会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偶尔也会告诉她定期去医院做个检查什么的，现在生活节奏快，年轻人压力大，亚健康频出，所以出门在外健康很重要。

        她敷衍：嗯。

        敷衍完，急于挂电话不想听妈妈唠叨，也就几乎从来没去过问过妈妈的身体健康,    没问过她是不是有去医院定期检查,    毕竟他们中老年人的身体健康，更值得关注。

        而，前段时间,    她爸爸曾因低血糖晕倒住院，她回家了一趟看望，却也不知道告诉妈妈，也去检查下身体，多照顾自己。

        没怎么在意过妈妈的身体健康状况，她也就一直都不知道，那个看似中气十足健健康康的女人其实两年前就已经诊断出了胃癌了。

        而这个女人太爱自己的两个孩子了，怕住院花钱，也怕住院手术什么的需要孩子照顾，耽误他们工作，这两年来，她也就一直都是吃药在控制。

        现在，控制不了了。

        医院里，简母送来没多久后就醒来了。

        醒来时，洁白的病床上，一向精神的女人嘴唇发白，看起来脆弱无比。

        简季坐在床边，红着眼看她：“钱有那么重要吗？知道得了病就早说啊，干嘛一直忍着？弄得我多不孝。”说话间，红着的眼睛又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简母微笑，很脆弱苍白的微笑，抬手擦擦她的眼泪后鄙视她：“都多大了，还哭。”

        简季撇嘴，眼泪依旧止不住的继续掉。

        今天大年三十，窗外噼里啪啦到处都是鞭炮声。

        简母再帮她擦擦眼泪后，突然从床上坐起：“简简啊，我没事儿了，就今天太忙了，要忙着贴春联，还要忙着烧菜，油炸东西，包饺子什么的，一时忘记吃胃药了，我只要一直记得吃胃药，根本没什么事儿哈。我们回家吧，回家继续给你下饺子吃。”

        这个不会心疼自己的女人啊。

        简季阻止：“回什么家，好好在这边呆着吧。医生说，后天上午考虑手术，要切除三分之二的胃。”

        简母不乐意：“切什么胃，我真没事儿呢。”

        简季很心疼她：“妈，您现在已是胃癌中期了，不能拖了……”

        这年头，钱是挺不好赚的。大年三十了，她哥哥也还在外面出差没回来呢。

        哥哥不在，简季只能当主心骨，拉拢着她爸爸劝下了她妈妈住院，等待后天上午做手术。

        —

        胃癌手术并不是绝对安全的。

        做完，癌细胞可能会扩散跟转移。

        很担心妈妈，简季的眼泪也就一直没怎么断过。

        声音因为掉眼泪而微微泛起了沙哑。

        晚上七点多钟，周暮安从东城打来电话时，简季是刚刚从医院回到家，准备做点高营养类食物再带回去医院给妈妈吃，顺便下点已经包好的水饺给爸爸带去。

        周暮安打电话过来，听到她沙哑的声音，很是担心：“怎么好像哭过了？发生什么了吗？”

        不想他担心，简季摇头：“没什么。”

        周暮安：“别骗我。”

        简季：“真没什么。”

        周暮安：“说实话。”

        简季妥协：“我妈妈生病住了院了……”

        —

        温蔓一直说，周暮安对她很用心。

        她也感觉到了他的用心。

        而后，简季在告诉了周暮安她妈妈生病住院后，年三十的晚上，这个对她用心的男人竟就在两个小时后匆匆赶了过来。

        赶到了她妈妈所在医院的门口。

        他站在医院门口给她打电话，她出去看到他时，很惊讶：“怎么就过来了？今天过春节啊。不跟家里人团圆吗？”

        周暮安穿着长款羽绒服，并不臃肿，依旧是风姿绰绰，回她：“就想过来陪陪你。”

        年三十的夜晚，在她们小县城里，鞭炮声不断，烟花也是此起彼伏的。

        周暮安站在她面前，简季抬头看，他背后刚好绽放起一片漂亮的烟花。

        —

        “你妈妈怎么样了？”在医院门口再站会儿，周暮安问她。

        简季回，情绪低沉：“胃镜检查出胃癌，后天上午手术，医生说要切掉三分之二的胃。”

        周暮安点点头，再看她，眼睛明亮认真：“要不要转院去东城做手术，东城省立医院有治疗胃癌最好的专家，我跟他认识，让他来做，可能比较安全放心。”

        有个男人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啊。

        莫名有踏实感。不过不用转院。简季心里暖暖的看周暮安：“谢谢你为我妈妈这么考虑。不过我们县城这个医院也算得上是县级百强医院了，这边也有个治疗胃癌很了不起的医生。”

        周暮安放下心来：“那就好。”

        —

        “简简，这位是？”寒风里，站在医院门口再跟周暮安聊会儿天后，简父突然走了出来。

        简父出来是找简季来了。刚刚她接了个电话就从病房出来了，看她好一会儿不回去，担心这么晚有什么事儿，简父也就出来了。

        “叔叔你好，我是简总监的朋友。”寒风里，跟简父对视眼，周暮安答，语气恭恭敬敬。

        以普通朋友，刚好过年期间出差来东荔县的身份，周暮安在这边待了好几天。待到了简季妈妈手术完成，并且医生确认了患者手术效果理想，术后做了病理活检，暂时无发现异常后，周暮安才回了东城。

        而周暮安这几天的陪伴，简季挺感激的，在他回去后，是给他备了一大堆的他们县城的特产。

        “简简，那可不是普通朋友吧，也不是刚好过年期间出差来这边吧。他是喜欢你的吧。”

        简父简母多大的人了，才不会被小辈儿骗。在周暮安走后，简母病房里，简父看看简季，再补充，“那孩子看起来倒是挺不错，沉稳又从容的。不过，他做什么的，那么沉稳从容的气场不像是一般家庭出身的孩子。”

        简季实话实说：“他是我们公司副总。家境出身是不怎么一般，爸爸是银行高管，妈妈应该是在东城市地税局做个主任，好像还是个学院的副院长……”

        身边有个这么优秀的男人。简季以为她妈妈得迫不及待让她去嫁给人家，却没想在她说完周暮安家世后，简母躺在病床上，挺虚弱的对她说别着急：“简简，我虽然催你找男朋友，但是也别太着急，别人家一对你好就陷下去了啊。这个孩子看着是不错，但是还得了解了解，不知怎么的，看到他心里隐隐不踏实呢。还有，我给你爸也不奢求你嫁太好的男人，咱们就小门小户，高攀不起，就嫁个差不多的就行啊。”

        简季嗯：“我明白，会跟他好好了解到一定程度再谈交往不交往的事儿。”

        因为妈妈生病手术，简季要照顾她，也就没有时间去参加原定的正月初八一个前同事婚礼。很抱歉的，只能打了电话过去送上了祝福，并微信转了结婚礼金聊表心意。

        而对之前忽略妈妈的身体健康的愧疚，妈妈现在住院也真的挺需要好好照顾，十天年假过后，简季又请了一个月的大长假。

        一个月长假过后，在她妈妈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农历的3月5号，她才从县城回到东城准备上班了。

        —

        3月5号傍晚，简季从县城回东城的时候，周暮安开车去接了她。

        晚上九点钟，周暮安开车到了她家小区楼下。

        照顾妈妈一个多月应该挺累的吧。

        简季从车上下来，就着小区里亮晃晃的路灯，周暮安看她瘦了好多。而简季估计这段时间也没怎么睡好吧，脸上疲态明显。

        不知道怎么的，很想给她个拥抱。

        周暮安也就走到了她身边，轻轻抱了抱她柔软的小身骨：“觉得你需要个拥抱。”

        周暮安突然的拥抱让简季愣了下，不过片刻想到点什么，接纳了他的拥抱。

        拥抱一会儿，简季说：“周总，谢谢你过年期间陪在医院了，谢谢，让我踏实不少。”

        周暮安摇头：“没什么。”

        —

        “啧啧啧，这俩人真是，想拥抱回家拥抱去可以吗？在小区楼下拥拥抱抱的干什么呢。”

        薛宁觉得自己跟简季不要太有缘分。

        他前段时间刚回国第一天就认识了她了。谁知道他跟她竟也是住在一个小区的同一单元。不过，楼层不一样，简季13楼，他17楼。

        简季回来东城的这晚，孟渝州跟liam刚好工作有点空闲没多少事儿，过来薛宁家喝酒。

        简季跟周暮安拥抱时，孟渝州跟liam是刚喝完酒从薛宁家出来。

        下楼，两个人就看到了不远处路灯下一男一女在拥抱。

        仔细看，一男一女他们两个都是认识的。简季跟周暮安。

        再啧啧声，liam在路灯下仔细的看孟渝州的脸，小心翼翼地，“看他俩这拥抱有段时间了还不松开，估计真在一起了。我给你说过的吧，简总监妈妈生病期间，周暮安去过那边了，看人家妈妈去了。你说我让你去你不去，你偏偏就只发一条短信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联系你，短信有什么用。女人都是感性的，容易感动的生物，你不去，人家去了，简总监心难免偏向他了……你跟简总监之间估计真没戏了……”

        “你怎么总爱让我重复，我跟她分开了，所以我为什么要去？所以周暮安去不去管我什么事儿？”liam话落，看孟渝州皱眉。

        很生气的皱眉。

        是真生气了。

        还是很大的气。

        上车时，liam明显感觉他拉车门时都是生气的。

        “别生气别生气，我以后发誓不再把你俩扯在一起了行吧。”一向温文尔雅的男人发火时很吓人的，liam开始认怂。

        但晚了。

        下一秒，liam听孟渝州说：“我每次想发火儿时，你都会说不再把我俩扯在一起了，但每次看到简总监，你还是会把我跟她扯在一起。现在下车，看到你心里就不舒服。”

        liam摸头，他是有点反复了。

        但，还不是看他每次看到简季时脸上表情都不对。

        就比如上次在超市，看到简季跟周暮安一起逛，他是立刻停住了脚步不说，脸上失落感更是一览无遗；

        而刚刚，看到人家两个人拥抱，从薛宁家出来时明明是心情愉悦的，却突然脸就变了，脸一拉，要多冷有多冷。

        明明嘴巴上说着分开了分开了，不在乎不在乎，但是看到人家姑娘就束手无策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这能怪他把他俩扯一块吗？

        撇撇嘴，liam没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微笑：“您大人有大量，这边不好打车。”

        孟渝州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那我不管。下车。”

        liam无奈，只能乖乖下车。

        下车后，等孟渝州开走车，liam叹气：er一定不知道自己此时有多孩子气跟傻逼。

        陷入爱情却不去承认的小男孩呀。

        —

        今天3月5号，已经立春了。外面风凉凉的，已经没有了冬日的阴冷气息。

        liam手抄进口袋里，深吸口气：幸好不是太冷，出了小区走段路，避开这个静静的小区，走到稍微繁华点地段总是能打到车的。

        不远处，路灯下，简季跟周暮安已经分开了，不再拥抱了。

        但是因为他俩的拥抱受了一肚子气，liam在离开小区去打车前，是不由的走了过去打个招呼：“我说两位，能不能下次不要旁若无人的在公共场合拥抱啊，或者可能还会接吻什么的……”

        什么接吻。

        简季跟liam私交还不错，瞪他：“别乱说话。”

        liam呵呵，本因为孟渝州不想关心她的，但是还是关心了：“你妈妈好点了吧。”

        “好多了。”

        “那明天赶紧上班吧。”

        —

        简季第二天是去上班了。不过在家照顾妈妈一个多月真的挺累，中午午休时，简季在办公室里睡着睡着有点起不来了。

        孟渝州下午三点钟跟一个化妆品公司的老总约在了东城湖边一家雅致的茶馆有点事儿要谈。

        两点十分左右，孟渝州从办公室出门准备过去了。

        经过简季办公室时，就看她还在睡着。

        趴在了桌上在睡着。

        头发散落着，巴掌大的小脸有一半对着窗，睡得很是香甜。

        现在两点十分，公司一点半上班，被老板发现已经上班四十分钟了还在睡，简季办公室外，格子间里，萧婧眼皮有点突突直跳。从自己位子上起身，萧婧恭敬给孟渝州行个礼后，准备进去叫醒简季了。

        但刚准备走进去，却被孟渝州叫住了。

        萧婧转个身，看孟渝州一脸沉静的对她说：“她想睡就让她睡个够吧，照顾了妈妈一个月估计累坏了。嗯……也只有睡好了才能有工作效率工作。”

        萧婧点头，替简季感谢他：“谢谢孟总。”

        —

        简季这一觉，一睡睡到了下午三点半。

        三点半，等她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的。

        不过醒来时，她并不知道时间已来到三点半。以为还没上班。而后伸个懒腰，看看时间，在看到时间是三点半时，简季很惊讶。扭头透过玻璃窗看看坐在外面格子间的萧婧：“怎么没叫醒我？”

        萧婧走进来，告诉她：“一点半上班的时候，明明想叫醒你来着，不过看你实在太累的样子，没忍心我就出去了。等我想着该几点叫你的时候，没想到资本家过来了，然后看到了……”

        简季皱眉：“孟总看到我上班期间睡觉了？那他是不是很生气？”

        没有一个老板会喜欢自己的员工在工作的时候睡觉的。

        萧婧摇头：“生气倒没有，挺平静的。”微微笑下，萧婧接着说，“而且，我要叫醒你的时候，还被他给阻止了，说让你睡就好，睡够了才有工作效率。简直不要太体贴。”

        是吗？

        简季摸摸脑袋，不会是在说反话吧。

        不过，孟渝州不是会说反话的人。

        蹙眉思考会儿时，简季看萧婧意味深长笑一下：“我觉得吧，资本家是不是对你还是余情未了，所以这么体贴你。对了，你妈妈生病这段期间，听说周总过去你们老家那边一趟是吧，周总也好体贴的……你们这三角恋啊……”

        什么三角恋。

        没孟渝州什么事儿。

        不过要真有他什么事儿，也是她一直暗恋他，暗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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