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托付
林安若有些无措，可周珩又没办法应声，只好由她答话道:“是我，太傅，我来看你了。”
太傅那灰蒙蒙的眼睛回光返照似的亮了一瞬，他急切的想起身，却攒不出半分力气，只能伸出手去抓着林安若的衣袍，不可置信的说道:“珩儿，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林安若握着太傅的手，安抚道:“我真的来了，不信您摸摸。”
太傅的老眼顿时湿红了一片:“好，好，好孩子，难为你跑那么远，为师还以为这辈子怕是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林安若:“太傅说得是什么话，太傅是有福之人，定会活到一百岁。”
“活不动了喽，老喽。”太傅笑道，“为师啊，得去找你父皇了，不然这大安江山没个人和他说说，他不得急死。”
林安若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提及先皇，太傅的神色也淡了下来，他攥着林安若的手，语重心长的对她道:“珩儿，当年的事情别怪你父皇，你父皇也是没有办法。他是大安的皇帝，肩上担着祖宗基业，要顾着黎民百姓，他不能任性妄为，不能不顾全大局啊。你别，别记恨你父皇。等来日，来日再让你父皇收拾他，如今先欠着，好不好？”
林安若不知道太傅这是指什么事，这个“他”指的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偷偷看了周珩一眼，却见周珩半隐没在黑暗里，神色不明。
林安若只能自己估摸着，点了点头:“太傅放心，我从没记恨过，当年的事情，父皇自是有自己的道理。”
老太傅慢慢点了点头:“好孩子，为师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是苦了你，凭白受了那么多年的罪。”
谈及此处，太傅像是重回到经年的旧事里，难过的偏过头，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满巾，恼恨的用另一只手锤着自己:“都怪为师，是为师没有教好他，是为师害了你……”
林安若连忙拦着太傅捶打自己的手，周珩也紧走两步，握着太傅的手道:“太傅不必自责，人各有路，他既要这么走，谁又能管得了。”
“你是？”太傅听着屋子突然冒出来的女声，有些奇怪的朝周珩看去。
林安若与周珩面面相觑，不知该给周珩安个什么身份，而这份短暂的沉默里，太傅自己猜了个大概，他望着周珩的身影，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珩儿的心上人吧？”
“他不……”林安若张口想否认，却见周珩抢先应了下来，“是，太傅明察秋毫。”
“好啊，好啊，太好了……”老太傅攥着周珩的手，激动的不住轻颤，“可算是让为师等到这一天了。”
他松开周珩的手，在枕边四处乱摸着，也不要人帮忙，摸到一枚平安福后塞到周珩手心里，不好意思的说道:“孩子，你第一次上门，我这个做长辈合该送你点什么，可我这老东西没本事，一辈子也没攒下个金银珠玉，只有这一枚平安福在侧，你收着，莫要嫌弃啊。”
周珩紧紧捏着平安福，哽咽的笑道:“怎么会，太傅所赐，自然都是好的。”
太傅长舒了一口气，他望着身前两个模糊的身影，看着看着，笑得眼泪又落了出来，可又觉得这样失态，怕吓着人，抹了抹眼泪说道:“姑娘别见怪，我老头子就是太高兴了。你不知道啊，我此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臭小子的终身大事。他这个人啊，脾气大，毛病多，除了一张好脸，哪点能留得住姑娘哦。”
周珩脸上微有些羞赧，林安若也不好听下去，替他叫了一声:“太傅。”
老太傅很久没听过周珩这般不好意思，笑了一声，也没继续数落他，只是沉沉了叹了口气:“我一想到此事就愁啊，愁他以后该怎么办啊，也没个人陪，要是难过了，寂寞了该怎么办啊，他也没家了啊……”
“现在有你了，老夫也总算能放心了。孩子，算老头子求你，好好陪陪他，他人不坏，只是少时坎坷，才养成了这个性子，要是哪日他给了你气受，你就烧张纸告诉我，我带着他爹梦里打他去。”
周珩:“好啊，那就有劳太傅了。”
林安若也附和道:“太傅也想太多了，我哪里会给他气受。”
太傅哼了一声:“你少来，为师还不知道你，你幼时气为师的次数又少了？”
林安若看了周珩一眼，笑了笑没答话。
太傅抬起手，费力的摸了摸林安若的脑袋，放心不下的嘱咐道:“珩儿，好好对人家，难得能碰上一个不嫌弃你的，脾气都收着点，别把人给气跑了。
“也别想着生不生，死不死的，人都有自己的命，你顺心而为就好，该成婚生子就成婚生子去，不要顾忌太多，亏待了人家姑娘，他，他不会对你如何的，你放心啊……”
说到最后太傅慢慢没了声，手也垂了下去，他本就是在病中，又说了这么久的话，一悲一喜过于耗神费力，这会儿终是累不住，沉沉地睡着了。
林安若和周珩见状也不敢出声打扰，轻手轻脚地伺候着太傅睡下，而后悄悄退出了屋子。
这会儿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暖橙的余光晕染了整个天幕，给巍峨的庙顶也罩上一层荣光。
林安若站在石阶上，侧头看着周珩，问道:“我要回去了，你怎么打算的？”
这话问的有些好笑，周珩微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你想通了？肯放我走了？”
林安若立马否决了:“那倒没有，你少做梦。”
“那你问个屁。”周珩翻了个白眼，他已经没有先前时那么恼火了，何况林安若今日还帮了他一回，他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只是……
“我倒是可以不跑，可你要我替你嫁给安王，那我也是万万做不到的。真要逼我洞房，那还不如直接一剑捅了我。”
看人态度软化了不少，林安若也不再咄咄逼人，她笑了一下道:“我只要求王爷去拜堂，可没说要王爷和安王百年好合。您不想成婚，我自然不会强求，只要您能合情合理的脱身，不牵累我的家人，您想怎么做那都随您。”
周珩狐疑的审视着她问道:“此话当真？”
林安若坦然的任他打量:“自然是真的，说实话，我也不想林府和安王扯上什么关系，眼下实属被逼无奈。”
这话倒是真的。
周珩叹了口气，认命道:“行吧，就帮你这一回，不过你既要我合情合理的逃，那你也别想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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